初二日早上,賀歲舞獅的鑼鼓聲從外屋傳入里屋,古潤文此時的心也跟著“咚咚”的鼓聲“突突”的跳動著,就在這時候,屋下的田埂小路上也傳來了來弟的哨子聲。
古潤文急匆匆的跑到屋邊觀看,見來哥、來弟還有林盛正在田硬道上向他招手,意思是叫他快點下來。當他剛想走下坡道與他們一道玩去時,卻被古潤石叫住說:“今天就別玩了,玩耍既沒意思也沒收益,還不如去鋤我們的那塊地。”
古潤文一聽,心里“咔嚓”一下說:“今日是大年初二呀?這么快就開始干活了?”
古潤華的大女兒樺樺也說:“就是呀!當真是要年頭忙到年尾嗎?”
古潤石說:“高山田那塊地得再鋤幾天才能完成,今年立春又早,春播春插的忙得很,到時就顧不上這山地了,再有,今春如果不及時種上秧苗,又得等一年,都長草了。”
古潤文聽了心里滿不是滋味,像那熊熊燃燒的大火突然遇到了傾盤大雨沖洗,心里哪能好受?但又不得不強制壓住那顆跳動的心。
此時小八兒看著三個姐姐樺樺、樂樂、婷婷走下嶺去看舞獅,哭啼啼的鬧著要去。婷婷見其哭得可惜就說:“你就別哭了,等下我帶你去吧。”
話剛說完,馮葉美就說:“你能帶得了他?他才兩歲半,到那時鞭炮多人又多,顧你自己就夠了,還帶人?也不嫌麻煩。”
這邊的陳詠梅一聽,心里來氣,扇了兩屁股小八兒說:“去去去?我看你是屁股癢了找打的。”
古潤文看著心疼,笑嘻嘻的走過去端下來身對小八兒說:“要不叔叔帶你去吧,可好?”
小八兒哭著摸著被打疼了的屁股,他那含滿淚水的大眼睛懷疑地看著古潤文。古潤文認真地裝逼著說:“叔叔不騙你,真的,到那時候還給你買糖果吃呢!只不過呢?你現在就要停止哭鬧,要不我也不帶你去的哦!”
小八兒一聽,果然停止了哭聲并伸出小手拉著古潤文就要行下走。古潤文邊幫他擦眼淚邊說:“但是我要告訴你哦!那舞獅隊還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哦!你聽那鑼鼓聲就知道是很遠很遠處傳來的啦,婷婷姐她們就是去了也看不到的,所以呢?現在去了也是白去,因為獅子還沒來到。要不我們先去過山上鋤地,等獅子到了我們就回來。噢!對啦!我幫你造的那彈弓還在嗎?我們可可以在那里打鳥兒。到了山上,我幫你燒一堆火,你就在那里守著,等鳥兒來取暖時,你就用彈弓打它,打到了我們烤著吃,可好?”
小八兒聽了,馬上就回屋里找他的彈弓。大家抿嘴一笑,都說小毛孩就是好騙。
第二日,陰沉沉的天空下起了蒙蒙的細雨,與其說蒙蒙細雨,還不知說是蒙蒙的雨花更為確切。
古潤文被這樣的天氣嚇到畏手畏腳不想去干活,他是多么的希望他哥哥也別去,那樣就心安理得地去玩了。他覺得這樣又冷又下雨的天氣最適合去鄰居家打打牌或到李鋪湊湊熱鬧。
潤石的一些習慣是被迫出來的,別看他只比古潤文只長一歲,但是這幾年在家的工作已經養成了一種習慣,一天不干活就全身不自在的習慣。這種習慣自他小學畢業就由他姐姐帶出來的,也是生活所迫逼出來的。習慣一旦養成,就無所顧忌,這一點點的寒風細雨又算得了什么呢?相反,他反而覺得這種天氣更適合鋤地,因為雨霧濕潤了燒焦的草木的灰燼,同時也滋潤了土壤,這樣鋤起地來不但沒了揚起的灰塵,而且山地還沒那么硬實。
古潤文可沒有這樣的習慣,但看到哥哥竟直地前去,也只得縮手縮腳地跟著。
到了山地上,古潤文了撿了些木頭木根生起火來,暖暖的火堆烘得他舒舒服服的不愿離開。古潤石一邊鋤著地一邊對他說:“你這樣烘著火堆就會越烘越依賴,只要你下決心離開,你就會明白到鋤頭要比火堆還暖和。”
古潤文也明白其中道理,可就是做不到呀!聽得哥哥這樣說,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賴著不干活。他在火堆前猛烈地做了幾個蹦跳,然后才跑去鋤起地來。不多一會,身體就熱得要脫衣服了。當他看了看埋頭苦干的一臉憨厚的哥哥時,憐憫馬上升起,動容的問:“你這樣干法不累嗎?”
潤石說:“累了就休息一下唄。”
“這樣干不覺得厭惡嗎?”
潤石被古潤文說的話給驚住了,他停下手中的鋤頭,看了看古潤文,過了半響才說:“我不知道你們這些讀書人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這是我必須要做的工作!又怎么會厭呢?如果我沒把這山地鋤完成,總是塞在心里頭,那才叫厭!”
說完又拿起鋤頭邊鋤邊說:“你看,一鋤下去,翻起來又黑又肥的大塊大塊的泥土,我就看到了一株株綠得起油的桂秧苗在茁壯成長,那使得我更勤奮更有勁,如果你覺得厭煩了,也就這樣想想吧!”
潤石的話使得古潤文十分感動也很受用。他望了望前方云霧繚繞的山峰,踩了踩腳下松軟濕潤的土地,好似也看到了一片綠得起油的粗壯而茂盛的肉桂樹,而人們也正在忙著剝取肉桂的資源賺錢買菜買肉,他甚至好像嗅到了飯桌上肉香的味道。
連續幾天的蒙蒙細雨一直下到初七才稍見開晴,同時這一塊山地也在今天開墾完成。
這一天,潤石對古潤文說:“地已鋤完,你就去收拾一下收尾的工作吧,把那些雜七雜八的木頭木碎收拾干凈,大的拿回家當柴燒,你也知道你嫂子這些時間都忙著帶孩子,家里的柴也不多了,那些小碎的撿到一處燒了吧,那些灰爍可以用來春播時做肥料。”
古潤文答應著,并問:“你不去了嗎?”
“今日都初七了,初九就是上燈節了,我還沒一點準備,雖說是二燈,但來喝酒的親戚也是有幾桌的,我要去鎮上買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你不叫人幫忙嗎?靠你一個人能行嗎?”
古潤文驚奇地問,上燈節是大節日,都是提前做好準備的,而到現在才說準備,讓他好生奇怪。
潤石說:“準備嘛?能準備什么的?我現在不就是在做準備了嗎?”
“你不用去報親戚呀?我都總是聽說要計劃好有多少席?出什么菜單等等,不事先準備一下能行嗎?”
“這個沒什么的,幾席而已。菜單還不就是那四菜四肉。有錢的無非就是實底瘦肉,肥豬肉就做四方肉。我們沒錢的,上鋪瘦肉下塹肥肉了。再說了今年男丁多,人們都分散到各戶去飲酒了,來人不會很多,自然席數也不多,何況我又是二燈,要不就得花更多的錢了。但話說回來,我不是嫌棄人家來,而是覺實沒錢,但又不得不辦。”
古潤文考慮到大嫂子和詠梅嫂不和,怕潤石哥不叫潤華哥,就問:“你不叫大哥來幫忙嗎?”
果然,亞八猶豫了好一會才說:“好的!現在就去叫!”
說著直接到潤華你那里叫,不一會潤華從偏廳出來說:“這個也沒什么的!你也不是頭燈,再說今年的燈酒也多,席數相對也少許多,又是二燈酒席,你經驗也有了,自己也能搞好。”
話還沒第二句,偏廳里的馮葉美就喊:“潤華,潤華,你給我回來!”
古潤華邊應邊匆忙回廳里,不多會又出來對潤石說:“你去報親戚了嗎?”
潤石說:“都已經報過了。”
潤華說:“外屋的是不用報的,往日里他們都是不報的,他們就是送點衣服或布料來作人情,來作客的也少…。”
話還沒說完,馮葉美又在廳里喊話他:“潤華,你死在外面做什么呀?自己的事都忙不過來,倒是替人著想了?”
潤華顯然不高興,嘴里嘰歪著說了句埋怨的話,然后又回去了。
這邊的陳詠梅早就忍不住了說:“潤石,你求他作什么?沒他我們照樣能辦事!如果你再這樣殘作,我這上燈節不辦算了。”
潤石不哼聲的回來,他看了看古潤文,也不說話就干他的活去。
將近傍晚的時候,古潤石的自行車架上的尼龍袋裝著滿滿的一大袋貨物回來,早已等侯的小八兒立即圍了上去鬧著他要糖果。古潤文也心急如焚地走上去,他要的不是糖果,而是他日思夜想的信。
信,已經成為他平日里最牽掛的事情了。
當潤石從他的口袋里拿出信的那一刻,他按住內心的那份激動,裝作漫不經心地接過信,然后快步地跑到外面的曬谷場邊,在開滿桃花的桃樹下的一石磐上坐下,才慢慢的把信打開。信中寫說:
文:
新年快樂!十分想念!我于初八日九點左右在大曄鎮街口等你。
想念你的梅字
正月初五
字數雖少,但卻讓古潤文激動得跳了起來,他感覺西方的絢麗多姿的晚霞是為他而燦爛,磐石前方的鮮艷粉嫩的桃花是為他而瑰麗,甚至是吹到他身上的寒風也覺得是暖暖的。
大曄鎮與龍井鎮都在同一條國道線上,之間的距離也只有十多公里。石牛村是兩鎮交界的中心點。
從石牛村村口去趕集,兩鎮都是同樣的距離,但是龍井鎮的人卻很少去大曄鎮趕集。同樣,大曄鎮的人也很少去龍井鎮趕集。這就給像古潤文這樣的人提供了良好的談情說愛的地方,那是因為很少會遇到熟識的人。
古潤文當晚就已經詩情畫意的幻想著拉著劉詩梅的手逸遍大曄鎮的大街小巷,但現實卻是走完了大曄鎮的“十”字街道,卻始終沒勇氣去拉劉詩梅的手。他心里想:如果那些外出打工的情侶還沒走,我也就有膽量學著他們手拉著手的逛街,也不怕人們詫異的眼光看我了。轉頭又想:怕他作什么呢?這里也沒熟識的人。
他打定了注意,趁著人多雜亂沒人注意他們的時候,古潤文便一把拉住劉詩梅的手。他這一舉動把劉詩梅嚇了一跳,但當她看著含情脈脈的古潤文時,也就欣然接受了。
誰知這個古潤文,一旦被過往的大叔大嬸好奇地看到他們拉著的手,就急匆匆的掙脫,但在沒人注意的時候,又去拉,這樣重重復復了好幾次。
他這樣的舉動,卻使得劉詩梅茅塞頓開,當初還以為古潤文嫌棄她,后來知道他是害怕被人看到。心里暗暗地說:這個古潤文,堂堂男子,卻也如此之靦靦腆腆。于是便說:“這些街道都逸遍了,要不我們逛逛大曄的老街吧?”
古潤文一聽,大喜說:“好呀。”
每個鄉鎮都有它的歷史遺跡,只是孰輕孰重罷了。龍井有古街;大曄有老街。龍井古街占地廣;大曄老街地方小。如果說龍井古街像羊腸小道四通八達;那么大曄老街側像康莊大道。龍井古街街道狹窄而錯綜復雜,大曄老街是簡潔明快的一條大街。
古潤文一踏進青磚鋪徹的老街,便覺清幽雅靜,再加之古色古香的青磚碧瓦的房子,行人稀少的古巷子,更讓他精神一振,高興地想:繁榮擁擠的鎮街中心,竟留了一條如此清幽的老街,我怎么會沒想到這地方呢?還是劉詩梅聰明啊!他不再猶豫,果斷地無拘無束地緊緊拉著劉詩梅的手,開始悠哉游哉的逸起街來。
可惜這老街并不長,十多分鐘就走完了。老街盡頭的前方,是綠樹成陰的小山坡。古潤文舍不得放開劉詩梅的手,拉著她就往樹葉里走,來到一溪流邊上的石塊坐下來,然后一把把劉詩梅摟入懷里,瘋狂的吻著她的臉她的唇……。
沒有風的叨擾,樹林變得安靜起來;沒有人的喧鬧,鳥兒變得大膽起來,山坡上那棵山楂樹花兒,白皚皚皚的正在含苞怒放……。
好一會,沉醉在溫柔鄉的古潤文喃喃地說:“我真希望時間永遠的停留在這一刻,有你的陪伴,世間上的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劉詩梅柔柔的看著古潤文說:“那真的是‘有情喝水飽’了呀!”
古潤文癡癡的望著前方的一片樹林,沉默了好一會,然后才癡癡的說:“你看,前方的林子雖然不大,但是如果想看到林子外面的世界,卻不可以。”
頓了一會,接著又喃喃的像是深有體會的說:“我村的雨強叔,為了一座房子,他節衣縮食艱苦奮斗了一生才完成他的理想,現在他都八十多歲了,一生中也沒有吃好穿好,更別說享受了,只知道去拼搏,就為了這間青磚朝面的瓦房子,在我看來真是不值得啊!”
劉詩梅聽了,睜大眼睛驚奇地看了看古潤文說:“我倒是敬仰這些為了自己的夢想而努力拼搏的人,起碼他完成了自己的目標與理想,也不枉此生了。我倒是很想聽你說說你的理想是什么?”
古潤文說:“我的理想就是筑一間小屋,圍一個小院子,養一條小狗,買一輛摩托車,和自己心愛的女人一起日出而作,日暮而息。”
劉詩梅聽得動情,倚在古潤文的懷里喃喃地說:“你說得好詩意呀!好像是書里寫的那樣讓人陶醉。”
過了一會兒,突然話題一轉說:“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心愛的女人突然離開了你,那你怎么辦?”
古潤文緊張的說:“你可不要離開我啊!沒有你的陪伴,我的人生也沒什么意義了。”
劉詩梅心里甜甜的,但也忙著解釋說:“我是說如果、如果,你明白嗎?”
古潤文說:“我明白,但我不喜歡這個‘如果’,你以后不要說這個‘如果’了,好嗎?”
劉詩梅說:“好!好!那就說正經的,過兩天是上燈節,你哥不是有個男丁要擺宴席嗎?我想買一套衣服給他兒子,這也是我約你來的主要原因。”
古潤文說:“那以什么名義送呢?”
劉詩梅說:“上燈節送衣服這慣例不只是親戚在送,朋友也可以送的呀!記賬簿上寫我的名字就行了。”
古潤文答應著,心里美滋滋的像蜜糖一樣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