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仞雪揮劍的那一刻，盡力讓自己拋卻了光正的古怪帶來的困擾。

　　心無雜念，掃過的劍鋒銳不可當。

　　碧茵發出一聲厲嘯，身形卻是向上躍升。

　　千仞雪的攻擊連續不已，碧茵的躲避，意味著自己灑下的神劍之輝的威力。自信的提升并未讓她沖昏頭腦，她當然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攻勢不斷消耗著狀態，而碧茵的躲避卻幾乎沒有任何代價。

　　碧茵以逸待勞的算盤，被千仞雪輕易看穿。而她之所以仍不斷如此，也是出于計算；在最初的幾擊之后，她的揮劍更加節制，這份消耗的虧損，將會因為她躍升高空而賺回來。

　　廣闊無垠的澄澈天空，更接近上方的光芒與溫熱，而遠離死亡的幽谷，本就是她們天使一族自古以來的主場。

　　數十米。百米。千米。萬米。

　　千仞雪愈飛愈高，連綿的攻勢中保持著平和的面容，彰顯著不怒自威的信心。天際的日光灑下，每一片羽翼都顯得潔白純粹，無比耀眼。

　　……

　　下方。光正支撐起身體，望向空中。

　　他知道，三個月的時間，是為了讓星羅人們長途跋涉，來到海邊，而武魂殿為此也不得不付出巨大的人力成本維持一條幾乎不可能維持的補給線。但肯定不止是如此。朱竹云身上的詭異之處，代表著一種他之前并未明了的力量，三個月的時間，恐怕正是她為了恢復元氣。

　　因此今天的一戰，必然不會簡單。

　　好在，碧茵有三個月的時間準備，光正也有。只是他還是沒有找到理則之力的徹底恢復，和量天劍的重新使用之道。但他至少奪回了自己身體和精神力的控制權；在此前兩次晨星降臨的如幻還真的異象之后，他便陷入一種半睡半醒的昏昏之中，在短暫的清醒中也飽受頭痛欲裂的折磨。

　　因此他才一直躺在榻上，而第一次宣布接下來的戰斗，自己可能徹底置身事外。

　　“女人也能保護男人，不是嗎？”在某一次的間歇，他這樣對身旁恰好結束一次冥想的千仞雪說道，“你會書寫你的篇章。”

　　如今的他雖然十分虛弱，腦仁還在隱隱脹痛，卻清醒極了。他放眼望去，前方是不計其數的民眾，穿著繪有劍翼標識的武魂殿魂師們穿梭其間。

　　目光收回，旁邊是李紫悠、萬圣玉等新一代們。萬圣玉本來也看向天上的局勢，忽然回眸見光正睜眼，湊了上來。

　　李紫悠渾然不覺，沉溺在文書工作的海洋之中。

　　畢竟，上千萬人的生存，是他們必須力爭維護的，畢竟他們本就懷有普濟天下之心，而如果成功暫時養活這如此多人，對其正當性也是巨大的加持。

　　星羅帝國備戰甚久，存糧極多；因此，一時無人勞作，倒暫時不會致命——只要三個月后的這一戰獲勝，還不至于發生饑荒。

　　只是如何將星羅那些集中于靠近武魂殿和星羅-天斗邊疆的糧倉中的存貨足量運到萬里之外的海濱，再妥善分配給每個人，而保證沒有沿途殘余的各色匪徒或魂獸的侵襲乃是極其困難之事。此外，如此眾多之人的聚集，拉撒就是難事，疫病流行也極易發生。

　　當然，有大批魂力強大的魂師和可馭的魂獸，以及治療系魂師的存在，如果充分動員，理論上也不是不能做到；而為此需要的是無數繁瑣的文牘往還。

　　千仞雪認可了這一決定，李紫悠被指定具體負責。

　　畢竟光正昏睡（其實他醒著也很少做文書工作），而千仞雪又要為決戰養精蓄銳。

　　于是整片大陸的命運，遂牽系在了一位初出茅廬的新人身上。

　　對她既是考驗，也是認可。

　　三個月來，這位元白火炬的精神系魂師，出色地完成著她的使命；未來的畫卷的中心人物躍然而出——如果這天下沒有被奪去的話。

　　光正贊許地點點頭，用精神力直接告訴萬圣玉：“不用打擾她。”說完，他的目光再度前伸，只見所有人都翹首望向天空。他們看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但是空中千仞雪攻勢的光華和漸漸展開兇猛反擊的碧茵爆發出的土黑色氣息的對撞，絢爛、妖異，宏偉壯觀得可怖。

　　可怖！

　　當光正的精神力覆蓋開來，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可怖！

　　這或許正是對手的目的，難怪她要讓如此多人來到海邊。

　　為的就是源源不斷得攫取恐懼之力。

　　殺死人質毫無意義，因為如果她殺死人質，只會使得千仞雪和光正更加堅決。

　　但恐懼卻不同。他們這一代之前，最后一個新晉升的神，波塞冬，豈不是號稱以信仰之力成神嗎？而所謂信仰之力是含糊其辭，是混合的說法。

　　它其實既可以是極致敬佩，愛戴，也可以是極致的畏懼，屈從，或者極致的仇恨……

　　總而言之，與其說是“信仰”之力，不如說是從人身上獲得了精神層面的超凡力量，使得自己也突破凡人的境界。

　　這個對手的境界似乎本就越過了神級的門檻，現在如此直接地汲取著恐懼之力，它力量的恢復和膨脹，將是何等驚人！

　　也難怪她毫無對升空的抗拒；區區萬米的距離，就算到了三萬米，十萬米，也無法阻擋她那個境界的精神力量吸收恐懼，反而不會因波及人而造成混亂的恐慌——那股力量是不定向難以吸取的，而如果所有人都在她們戰斗的余波中喪生，更是毀了自己下金蛋的鵝。

　　光正看向身邊。焱只是一個火爆的將才……紫悠和圣玉還太年輕。

　　武魂殿目前在他和千仞雪之下的最強戰力，四位元素守護使斗羅，只有孫岱峰一人在此壓陣，而雄渾徹與辛其灼則輪番護衛武魂城至此地的運輸路線，云銳清因為飛行最快也最擅長獨當一面，此時正坐鎮天斗以免生亂。

　　也罷，其實除非四位元素守護使合體用出傳說中的融合技，否則他們也沒有精神層面的專長。

　　光正輕輕地閉上眼睛。萬圣玉以為他又要睡去，轉開了頭；卻忽然感到一陣柔和的異樣。

　　而光正的表情卻極其痛苦。

　　萬圣玉驚呼：“閣下？”他上前呼喚光正，見沒有反應，又要去喚李紫悠一道查看。

　　光正擠出一個笑容，輕輕抬起手，表示制止。

　　磅礴的精神力爆發而出，涌動著，覆蓋著整片被禁制的民眾的場域。

　　龐大的恐懼之力驟然改道，涌入光正的精神之海。

　　大顆的汗珠從他的臉上滑落，但在一陣的緊繃之后，他漸漸放松下來。

　　“朱竹云”獲取恐懼之力的渠道被截斷了，因此這股力量似乎不再成型，也不再沖撞他的精神之海。

　　只是這份放松，卻也是一種幾乎昏迷的放松；為了維持封鎖，光正的精神力也用到了極致，意識一次次逼近模糊，再恍然回到清醒中來，這能支持多久，光正心中也沒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