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我們出城。”稍稍恢復理智的羅維爾立刻做出決定,他感覺這遠遠還夠。
現在這個狀態撐到他出城完全綽綽有余,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在他們打理妥當騎上向協會借用的矮腳貼地獸,被群穿著正式的人攔住。
好脾氣的矮腳貼地獸用扁平的鴨嘴咀嚼著草料,并沒有對突然跳到它面前的人類感到冒犯。
“你是羅維爾·倫諾克斯子爵?”為首的中年男子渾濁的眼珠打量被騎士扶著的瘦弱青年,厚重的白粉也掩蓋不住耷拉下垂的眼袋讓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更大。
“你又是誰?”道爾蘭上前一步反問。
“你是什么?竟如此無禮!你要不遵守刑戒女神所訂的法度?”為首的男子極度不悅地斜眼看這個仆人,不過是一個偏遠地區小子爵隨從而已,這一刻他忘記了眼前的男子不光是個白銀級能力者更是個和他同等的三等世襲男爵。(朱斯提提亞法律與正義女神,常被簡稱為刑誡女神。)
連同一并遺忘他自詡高貴的血脈,如同市井潑皮無賴對人呼來喝去。
是的中年男子作為與朱斯提提亞神殿衍生的司法部門下的小主事是知道眼前騎士身份的,但在他看來即便是他的主子也只是個鄉下窮酸完全不配他費心交好。
“你們有聞到什么味道嗎?”他自顧自說著用碩大的鼻子夸張地嗅聞。
“是普蘭特的味道。”不知有誰附和一句。
“啊哈!牧草居然是牧草!他們居然往身上噴這東西。”男子大張血腥味十足的口腔哈哈大笑,渾濁的眼睛愉快地瞇成條縫隙。
“光輝在上!你對萬有之主光輝之阿忒爾之女帕那刻亞女神有什么不滿嗎?”
正經普蘭特王藤后裔的羅維爾有被冒犯到,他很懷疑眼前男子有社交牛逼癥,他爸媽可能還稀里糊涂地養大了個胎盤。
“什么?誰對女神不滿?我只是在說普蘭特這低賤的東西。”他立馬就否認,作為管法律的他當然知道瀆神的嚴重性。
而他身后的幾人幾乎都快絕望,怎么不知道他如此愚蠢無腦,要不是他身后有個公爵父親,他們怎么會和他交好。
“普蘭特是女神的圣草。”身后的人不得不小聲提醒,干他們這行的這都是該知道的最基礎的常識。
就如他所說的被上層人鄙視的普蘭特草,作為飼料的牧草,很少有上等人能把這款普通人萬能良藥的藥草和醫藥女神聯系起來,而它事實上就是醫藥女神的圣草。
而盡管大家都看不起,但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種話。
夜市非常熱鬧,尤其是不高大上的藥師協會大門口。
男子說話聲音非常大,以至于把周圍的人都吸引了過來,而他的一系列發言更是很大程度上冒犯到貧民和中產階級及其一些底層小貴族。
雖然礙于他胸口的天枰徽章和貴族身份不敢說什么,卻攔不住他們憤怒的眼神。
帕那刻亞醫藥女神雖然專一的信眾不多,但在中下層普信者很多,用普蘭特藥草就會想起這位女神。
“你誘導我瀆神!”男子面孔扭曲驚恐萬分地推卸責任,不得不說這時候他腦子又靈活起來。
“可敬的朱斯提提亞啊!我可曾先與你說這話!”這是怎樣的人間奇行種,他可從來沒見過這么教科書式的反面人物。
“你…你……”男子滿臉通紅,抽出腰間的佩劍就要往他身上招呼。
被酒肉掏空身體的黑鐵武者怎么比得過個全盛時期年輕的白銀強者。
道爾蘭幾乎很輕松地就奪走了他手中的劍。
男子下盤不穩踉蹌幾步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哈哈哈哈!”
不知道誰起頭的周圍此起彼伏地笑起來。
他的心中很不耐煩,也不愿意陪著別人在這里演戲,是的演戲,這地上的男人那渾濁的眼睛里分明在坐倒時清明的很,至少站在他角度看得很清楚。
或者是他讓自己看清楚的,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想要通過他達到什么目的。
“你……你們都給我等著!”男子被跟來的幾人從地上扶起來,憤怒難堪多過心虛地叫囂著,從懷里抽出份書函丟過去,“審判所見,走!”
道爾蘭快速接過他的信件上面印著天枰印跡。
所以他們到底是來做什么,送信?挑釁?又做戲給誰看?
羅維爾也不做什么避諱當眾拆開信件查看。
這是封聽審通知信,關于前萊西伯爵也就是他生物上母親。
要求他作為受害者出席,時間就在五天之后。
實際上早就已經有通知了,這封不過是走形式的正式通知準確時間。
“走了。”羅維爾將信函交給道爾蘭保管,他感覺他的腦袋又受到大地的吸引。
再不走他就要當街趴下扣地上的石板縫隙了。
當個人不好嗎?何必要當個笑話。
待到兩人在它圓潤的甲殼上坐穩,矮腳貼地獸就甩動船槳似的尾巴在道爾蘭的催促下慢悠悠走起來。
兩邊的當事人都走了,眾人見沒什么可看自行散去,街道再次恢復之前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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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亞斯城南邊郊外的樹林荒蕪安靜,對于他來說這是個再合適不過的地方。
幾乎沒有什么猶豫,他就接受來自大自然的召喚匍匐在地上。
金色的發絲迫不及待地鉆入地下汲取土壤中的養分。
他繞過蟬蛹,穿過地鼠的巢穴,向下扎去,很奇妙的感覺,像是頭發變成了他的眼睛,這是剛才在木桶里沒有感受到的。
藤蔓頂端的瓶子飛速漲大,若是他分出點心神回歸發現這瓶子已經有成人那么高。
可惜現在他就像一顆真正的植物一樣移動不動了趴在大地之上。
瓶子的蓋子打開,散發出誘人的香味,這樣的味道雖不至于讓道爾蘭著道,卻著實誘惑不少各色動物。
大點的動物還好,道爾蘭還是能防的住,可惜來的動物實在太多,一個晃神就讓只拳頭大的鳥鉆進瓶子里。
瓶蓋迅速靈活地閉合,以不亞于方才的速度生長成個克萊因瓶,這使得道爾蘭連把那只鳥拿出來的機會都沒有。
也許這只是生物的本能,據書上說具有繁衍的本能……他即將收獲個鳥……少爺。
道爾蘭表情崩裂,這是他一天不知道第幾次情緒奔潰。
羅維爾從玄妙的體驗中清醒過來,頭發就像正常的頭發那樣老實地從泥土中縮回來呆在他的頭上。
他從地上爬起來,卻感覺到脊骨末端的拉墜感。
好大個克萊因瓶順著藤蔓一直鏈接到他的身上,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但不妨礙他與道爾蘭同款奔潰情緒。
淺綠色的克萊因瓶穩妥地躺在那兒,鳥獸也隨著氣息的消失而散去。
“大人要斬斷它嗎?”道爾蘭躊躇片刻充滿同情地詢問他。
“再等等。”他的本能完全不排斥這個大瓶子。
從本質來說他并不是普蘭特王藤,而瓶子里他完全感覺不到任何靈智,只有最原始的反應。
瓶子顫動起來變成枯黃色直接裂開成兩半,粘稠的液體噴涌而出。
整根藤蔓像是完成了使命直接從他身上脫落。
他走近用樹枝扒拉那個巨大的瓶子,似乎里面什么都沒有。
“剛才是什么東西進去了?”
“是只鳥。”道爾蘭聲音飄渺地回復。
“嘎嘎嘎!”地上一個拳頭大混身濕透的鳥響亮地鳴叫。
他相當嫌棄地將鳥提著爪子拎起來,“就是這只?”
但他自己知道這只隨處可見的鳥就是他的傀儡種子,沒有神志接受他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