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皎潔的月牙高高懸掛在天中，少年不知道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海風吹來咸咸的氣息擾亂了他的思緒，忽然，一道浪潮拍打在礁石上激起雪白的浪花，模糊了海的視線，一個白色的小點從遠方走來，嗚——月下傳來汽笛聲，巨大的陰影遮蔽了月色，大霧，將至。

　　海從夢境中醒來，臨近大海的棚屋邊，老人正坐在那。夢境中的景象，并不都是假的。至少，那裹挾著咸濕氣息的海風是如此的真實——水汽醞釀在空氣中從鼻腔涌入，他打了個噴嚏。

　　此時已接近晨曦，半輪金色欲血的太陽從海的那一頭升起，露出微醺的睡顏。老人陷在枯舊臉皮中的那一輪火焰卻熄滅了，原本炯炯有神的眼也變得渾濁，蒼白，好似沾染上死魚肚皮上的死寂。

　　“爺爺老了，”這是海第一次看見這位與大海搏斗半生的老人在將出海前露出疲態。

　　“上學去吧，我也要出海了，”少年聽到這句話微微怔了怔，慢慢吞吞地跨上尚且殘余海水氣息的背包向背對海的方向走去。

　　海本就不太喜歡上學，或許是因為老人那日漸佝僂的脊背，又或是那快活地像錢幣流動的一條條沙丁魚，他心不在焉地趴在課桌上，視線有意無意地往學校下方的海域望去。

　　學校建在一座高塔上，潔白的油漆像一只展翅欲飛的海鷗，學校本來就是最接近藍天的地方，天空向來是漁島村民遙不可及的夢想，大海才是他們最終的歸宿。

　　海也想要觸及夢想，但每當下定決心決定用功讀書時，眼前卻時常浮現出老人的身影。

　　他不由得開始思考：“讀書真的能改變未來嗎？”從小島里走出的，去見識外面廣闊天地的年輕人，每年也不過只有一個罷了，出去了大多也是杳無音訊。

　　漁島的老一輩固執地認為，只有學習最好的孩子才是最有希望走出去的，可能聽上去有些愚昧，但老人們卻依舊堅信，海邊長大的孩子大部分都是靠海吃飯的，只有少部分是上天愿意贈與機靈與聰慧，帶領漁島走向外面的世界。于是大部分年輕人只能選擇留下，成為下一代的趕潮人，延續上一代的恩怨與宿命，與大海搏斗。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這時，班主任老蔣踏著上課鈴聲走進教室，后面好像還跟著一個小尾巴。

　　海雖然升起了想要窺探一番的念頭，但也僅僅只是想想罷了，習慣偽裝好學生的他，還是決定正襟危坐好，期待地望著老蔣欲言又止的嘴巴。

　　“同學們，今天我們班上轉來了一位新同學，大家鼓掌歡迎一下。”

　　“啪啪啪……”一陣稀里嘩啦的掌聲無精打采地響起，學生們顯然興致都不高。畢竟，能來到這里的，最后都是要下海的。沒什么值得鄙夷或者意外的，他們祖祖輩輩都是這樣。

　　“請新同學來做一個自我介紹，”老蔣把講臺留給了這個新同學。

　　海本來想繼續托著腮看窗外的大海，繼續漫游思緒，不經意間卻被那清冷的聲音吸引住了。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做月，來自海島外的城市，因為我的父輩都是從漁島中走出，所以我要回到這里念書……”

　　少年聽完這番話或許生出了一些驚訝，但更多的還是不解：

　　“既然當初選擇了離開，為什么還要再回來呢？”

　　這種疑惑如光暈般在少女白凈的臉上渲染開了，像一副精美的藝術品，迷惑了少年的視線。

　　放學后，海把心中的疑惑丟給了老人，老人只是笑笑，臉上的皺紋似乎全部都指向海的方向。

　　少年似乎能從老人微動的唇形中讀出這么一句話，

　　“去問大海吧，她什么都知道。”

　　煤油燈里的燭光搖曳著，火苗被落幕的夜色紗帳掩蓋，快要熄滅了。

　　“睡覺吧，明天你和我一起出海。”半夢半醒間，海隱隱約約看見了老人在風中殘火中，被映得金黃的白發，宛若一副凝固的油畫。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