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良渡劫的那日，天雷浩浩蕩蕩，漆黑的寒海涌動著，澎湃萬丈，仿佛要吞噬蒼穹。山川間不斷傳來崩裂的巨響，蛇良高高豎立半個身子，密密麻麻的雷電集中射在他的身上，他發出撕裂的吼聲，四野仿佛被這浩瀚的聲勢震得顫抖起來。

　　小小和柏棗遠遠地看著他，神情肅穆。

　　狂風暴雨慢慢地停息，暴虐的寒海也逐漸削薄了浪潮。蛇良虛弱的身體躺在海灘上。

　　小小急忙跑到他的身邊，踉蹌一下，差點摔倒。錚的一聲，長矛如隕石般墜落海底，深深刺進蛇良的心口。小小被強大的妖力震飛，摔落在地上不可思議地看著逐漸腐蝕的蛇身。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遠處的柏棗愣怔一下，一揮衣袖，掀飛了樹林后的人魚族長和角蜥族長。

　　蛇良感覺自己被人不停地搖晃，五臟六腑都快吐出來了。不對，已經沒有五臟六腑了……

　　蛇良迷迷糊糊地抬手，摸到一行滾燙的淚水。手臂被死死地攥緊，仿佛落水之人拽住了救命稻草，不肯松手。好似一松手，就徹底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再也回不來了。

　　蛇良擦去了她熾熱的淚水，嘶啞又無力道：“別哭，小小…保護…”

　　不待他多想，下一秒，強大的妖力覆蓋著他的身體，艾薈手指一抓，他的蛇膽和妖丹都裂解成灰，隨風飄散。

　　小小跌坐在旁，恐懼到渾身發抖。狠狠地擦掉眼淚，轉身使出八成妖力刺向艾薈。

　　艾薈站在高高的礁石上，冷笑著化解了她的妖力，反手一掌拍在小小的心口。

　　小小不避，死死咬住嘴里的血沫，再次刺向她，動作疾如閃電。

　　柏棗突然箍住她的身體，咬著牙釋放了毒藥，拽著僵硬的身體飛走了。昏黑的空中綻放耀眼的光，卻突然變為盈盈光點，逐漸暗淡。

　　艾薈看著海灘上的三具尸體，冷哼一聲，自顧自地走了。

　　柏棗將小小帶到桃林里，迅速清除她身上的毒性。看著雙目無神的小小，柏棗舉起手摸摸她的頭。動了動嘴唇卻不知道說什么。

　　他能說什么？又能安慰她多少？語重心長地說，人死不能復生，勸慰她向前看？

　　不不不。在腥風血雨的妖界里，弱就是原罪。小小太弱了，她總有蛇良和他們庇佑，始終依賴他人，沖動又倔強……突然想起來柏多狗那個傻徒兒…

　　柏棗長吁一口氣，心臟仿佛被揪起，也不知道他在天庭過得怎么樣了……

　　柏棗看見小小沾有淚水的睫毛微微顫動，不再思量，走向土地廟。小小倚著樹干，望著明媚的天，緩緩滑落。

　　她想起一個月前，蛇良大哥還笑著承諾她，“小小，等我化為蛟，天庭的仙人就會來考驗我。到那時，我們就能知道崔北北在哪里了。”

　　小小抱緊自己的膝蓋，頭埋著，感覺有無盡的窒息鎖著她的心。

　　她問自己，你為什么那么沒用！你為什么那么沒用！你為什么那么沒用……

　　黎明時分，四野漸顯，遙遠的天邊仿佛露有無盡的希望。

　　小小回到土地廟，紅腫著眼，跑到柏棗面前問：“還有沒有辦法…”

　　柏棗猛地合上門，語氣兇狠：“沒有！就算有，你也辦不到！”

　　小小錘著門，不死心：“什么辦法？你告訴我吧！我可以！刀山火海，我都可以去闖！求求你了！求你了…”

　　柏棗靠在木門上，感受著一波一波的震動，動了惻隱之心。他沖小小吼道：“別錘了！錘壞了門，你賠得起嗎？……進來吧…”

　　匆忙進了廟，小小就感覺面前有一道勁風襲來，脖間已然插上冰涼的銀針。

　　小小感覺顱內如螞蟻噬咬，密密麻麻的一片，痛得她全身顫抖，是從未有過的忍耐，雙手緊緊攥著柏棗的胳膊，目光如炬：“你肯定有辦法的對吧？”

　　柏棗沒好氣地嗤笑：“我又不是萬事通…不過，我知道有個辦法，可以保住蛇良的靈魂不被他們吞噬……”說罷，那些閃著寒光的銀針被他袖子一拂，便全部收了回去。

　　小小沒有多問什么，挺直了背，跟隨著他走動。

　　柏棗大步進入自己的房間，翻找出金線“福”袋。他從袋中拿出一個紅色的藥丸，神色凝重地看著小小。

　　“這是還魂丹，七日之內服用它，就可以召回死者全部的魂魄和妖力。不過，副作用就是——還魂之后，他可能控制不住自己去吞噬他人的靈魂。”

　　“那我現在去把蛇良大哥的…尸體，帶過來？”

　　柏棗的眼角抽搐得厲害：“帶過來干嘛？他的身體早就化為灰燼了……”

　　小小呼吸一窒，臉色煞白：“那那是不是用不了還魂丹？”

　　柏棗從“福”袋里拿出一顆白色的妖丹，露出得意的笑容：“趁你與蛤蟆精打斗的時候，使了法術，變出一個假的妖丹，換過來的。”

　　小小難抑激動，捧起妖丹，有些淚目：“蛇良大哥的妖丹……”

　　柏棗見不慣這煽情的場面，皺著眉說起正事：“雖然有了妖丹，可是蛇良的身體卻是腐爛了，沒有身體滋養著妖丹，就算服用了還魂丹，效果…未可知。所以…你能接受自毀妖丹，吞噬他的妖丹，變成他的樣子活著嗎？”

　　不待小小回答，柏棗又猛然轉身，冷冷地說：“就算你愿意，想讓他重生還需要天池的圣水，你能拿到嗎？！”

　　小小面色不改，堅定道：“我能做到的！”

　　柏棗已經找不到話語來形容這樣的眼神了。這樣的眼神，似星星之火燎原，又似深淵之上的狼，唯有放手一搏才有生機……

　　柏棗貌似疲倦地揉揉眼角，輕飄飄道：“辦法我告訴你了，怎么做就看你的了……”

　　小小連連問道：“那那什么時候才能還魂？”

　　柏棗對她露齒一笑：“蛇良的妖丹已經在你的體內了，你自己用妖力感受吧……”說完，將閃著黃色光芒的銀針刺入窗外的桃樹上，轉身離開了房間。

　　小小微微鄂然，立即撫摸心口。微弱的妖力纏繞著自己心臟，妖丹卻已是蛇良的。

　　漸漸涌動的妖力襲卷全身，小小跪坐在地，全身顫抖，死死閉上眼睛。腦海里想起蛇良和崔北北的溫柔，發出一聲戰栗的喘息。

　　突然一陣心悸，小小張開嘴露出浸毒的獠牙，發出撕裂的吼聲。她的身體被白色的妖力籠罩著，漸漸地，衣衫如楊絮似的瞬間分裂，身體化為長蛇，閃著幽暗的寒光。面容不再是嬌俏可愛，金色的瞳孔露有邪異的幽光。

　　柏棗看著一瞬間坍塌的房間，跳下搖椅，罵罵咧咧。隨后一拂衣袖，送去一套霓裳羽衣。

　　小小接過羽衣，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