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理側頭轉向沈崖香，習慣瞇起的雙眸此時反而微微睜大了些，剛才那副字畫，以及此時朝他走過來的沈崖香都印證了這片鏡面的確比之前那副水晶鏡還要更好一些。

　　以往兩丈外他就看得比較模糊了，三丈開外就是男是女他都分不清楚，戴上水晶鏡之后視物距離和清楚程度都是有提升的，就是看到的東西比裸眼時要小很多，判斷距離也比實際要遠得多，戴久了摸清楚規律其實這也不算什么大問題，讓他難受的是戴一會就開始頭暈眼脹。

　　之前父王西征高昌回鶻帶回來一個大食國的大夫，對方說這個沒辦法，戴習慣之后就會好了，他也曾強忍著連續戴一天，最終還是作罷了。大多數時間都只是隨身攜帶著，只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才拿出來短暫的使使，不然也不會被狗寶得了機會隨手薅走了。

　　現在的這一副，材料有些像是琉璃，但明顯要更清透，看遠處的東西還是會覺得比不戴時更遠但清晰度更高，頭暈眼脹的感覺也要更輕一些，只這些就足以讓他吃驚了。

　　沈崖香朝他走過來，她整個人變小了些，但五官卻清晰極了，連她瞳孔里閃爍的幾點晶光都看得格外分明。

　　項理雖然并不是第一次見沈崖香，但因為此前距離都不算近，只能看個大致的輪廓，在拿起這片鏡面之前，他對沈崖香的長相其實是很模糊扁平的，此時看清了，不免有些怔然。

　　她的五官長相明顯能夠看出父王的影子，只是要更加精致一些，輪廓更柔美，這些應該來是自她母親的血統修飾。

　　見過父王的人，知道他的舊事的人，應該很容易就會猜到她的來歷。

　　他瞥了瞥站在他身側的護衛野利達旺，和對方的視線對上，他瞇了瞇眼睛，目光森然。

　　野利達旺是父王的隨伺，跟隨他二十多年，早年就是他陪同父王南下，對父王的一應舊事他都清楚，在通靈寺的時候，他肯定就已經認出了沈崖香，但是卻并未向直接他透露分毫，當然也并非什么也沒有做！

　　他在中原腹地求醫，從通靈寺暫歇之后，就繞過雍涼府走近路往南走了，可后來還是得知平安鏢局發生的事情，隨后又得知沈赟來死了，得知她有個女兒叫沈崖香，得知沈崖香是個西涼人，生父不詳……這些未嘗不是野利達旺特意引導他查出來的！

　　這個該死的家伙，表面上順從他，但肯定在暗戳戳的質疑他的品行，懷疑他的心胸，所以才試探他對沈崖香的態度。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野利達旺淡定極了，似乎對此一無所知，關心地問道：“主子，這片鏡面如何？”

　　項理皮笑肉不笑勾了勾嘴角，稍微有點兒弧度還是扯到嘴上的傷口，他匆匆含混道：“回去再跟你算賬！”旋即轉過頭瞪了眼悠閑喝茶的容雋，暗暗深呼吸了兩次。

　　沈崖香已經走到他面前了，她大剌剌地盯著他的眼睛，神色間沒有絲毫的矜持，問道：“你覺得如何？”

　　項理繃著臉，目光閃了閃，故意輕嗤道：“戴了頭痛眼睛脹，這還沒有用多長時間就這樣了，說明不怎么樣。”

　　沈崖香也沒有懷疑，又問道：“清楚度如何？跟你不戴時有什么差別？”

　　“還行，”說話間，項理將鏡面放下來，揉了揉眼角，道，“戴上后又小、又遠一些。”

　　沈崖香只“哦”了一聲，就從她手上的長匣子里另挑了一片鏡面給他：“那你試試這個。”

　　項理把手中的鏡面遞給野利達旺，對方剛將之放進匣子里，沈崖香就朝他伸出了手。

　　野利動作略頓，沉默著將匣子遞了過去。

　　項理心中一抽，飛快地閃過一抹懊惱，嘴上卻哼道：“小氣，小爺難道還會占你便宜，給不起銀子不成？”

　　野利達旺暗覷過來，旋即眼觀鼻鼻觀心。

　　沈崖香卻并不接話，只催他：“試試再說。”

　　項理哼了哼，將鏡面覆于眼前，不由暗暗心驚，這次比剛才的那面明顯更好一些，清晰度不變，略大略近，眼睛卻沒有那么累，眩暈感幾乎沒有。

　　他心動不已，略一猶豫，還是繼續不露聲色地挑刺：“還是那樣，能有什么變化。”

　　生怕沈崖香要回去，他又補了一句，“實在沒有好的，就這個湊合吧，我看你這琉璃也易碎，跟水晶無法相比，一副恐怕是不夠的。”

　　沈崖香沒吭聲，只伸著手朝他，他只好忍痛還給她，嘟噥了句：“小氣。”

　　沈崖香又給了他另一片。

　　項理這次滿含期待，可惜效果并不如上一片那般好，看不了太遠，距離不行，他沉著臉搖了搖頭，“看不清。”不用沈崖香說就主動歸還了。

　　他還等著再試，結果，沈崖香只是“啪”一聲合上了匣子蓋子，平靜地道：“坐在那把椅子上。”

　　項理依言坐下了，“不試了？匣子里不是還有兩片我沒有試過。”

　　“先等等，不然都不合適。”

　　“等什么？”

　　“坐著別動。”沈崖香回頭見容雋過來了，朝他眨了眨眼睛，“容兄，你幫我一把。”

　　容雋笑著應了一聲。

　　項理見他倆眉來眼去就非常惱火，蹙眉道：“做什么！”

　　“馬上你就知道了。”這次湊得近，項理分明看見沈崖香眸子里劃過一道幽光，他心中一凜，直覺就想起身，身上一麻，竟然不能動了。

　　他怒視容雋，“你敢……”竟然被點住了。

　　剛說一個字，就見銀光一閃，卻是沈崖香不知從哪摸了一套卷著的銀針出來，拿了一根直接扎在他身上，聲道閉鎖了。

　　“……”

　　沈崖香朝野利達旺道：“我只是看看你們主子的眼疾，未免他亂動亂罵，只好出此下策了。”

　　項理希冀地看向野利，哪知這個吃里扒外的家伙只點點頭，然后一臉沉著在邊上看著。

　　沈崖香笑了笑，晃著手上的銀針，“別擔心，我只是隨便看看，不會把你怎么樣。”

　　這并不能安慰到項理，他總覺得沈崖香笑得古怪，干脆閉上了眼睛。

　　沈崖香又笑了一聲，低喃道：“這樣也好，反正都沒有試過，先看看閉眼避光時的反應。”

　　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