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崖香這一覺直睡到了第二日辰時三刻，上午都快過半了。

　　姜略也破天荒的睡了個懶覺，這會兒還沒有醒來。

　　入睡的時候往往是她先睡著，而醒來時他常常也已經醒了，沈崖香極少看到他的睡顏，大多數時候就算他閉著眼睛，那也多半是故意裝睡逗她。

　　這次他卻睡得很沉，濃密又纖長的睫毛乖巧地蓋在下眼瞼上，眉頭卻微微蹙著，以往裝睡時反倒是眉目舒展。

　　沈崖香稍稍動了一下肩膀，下意識地就想去碰他眉心，還沒碰到就又緩緩收了回來。

　　還是讓他再多睡一會吧。

　　兩人間的距離太近了，姜略的呼吸點點落在她鬢發間，有些癢，有些熱。她抬頭無聲地往一旁挪了挪，拉開些距離繼續端詳他的睡顏。少了眼中的神采，他的五官神態都帶了些距離感，疏淡中又帶出來幾分乖巧，也是很好看的。

　　沈崖香看著看著，忍不住伸出手指凌空描繪著他的眉眼，鼻尖和唇形，畫完了，又在他眉心上方比劃了幾下，無聲地笑了笑。

　　姜略突然往她的方向挪了挪，呼吸灑在她指尖上，他一把抓回她的手，隨之睜開了眼睛，疏離感在他笑意漾開的瞬間褪去，初醒時的聲音慵懶又低暗：“崖香。”

　　“嗯。”

　　“在偷看我？”

　　“我才不需要偷看，我可以光明正大的看。”

　　“滿意嗎？”

　　“長得容易讓人見色起意，不怎么滿意。”

　　姜略一臉失望地看著她：“想不到你竟然是這種人！”

　　沈崖香頓了一下，她是說周國公主對他，他竟將話頭轉到她身上來，她旋即虎著臉撲在他身上要去揪他的嘴：“我就是這種人，現在看你還往哪里躲！”

　　姜略牢牢地將她摟住，繼續裝模作樣地指責道：“我就知道你只想得到我的身體。”頓了頓，又道，“既然躲不掉，那就只能便宜你了。”說罷還往前一湊，“來吧！”

　　沈崖香憋著笑捧著他的臉，“嗷嗚”一口咬在他嘴上，在他的手貼上她后腦勺的時候，她又不自覺地收了力氣，與他接頷為戲，交頸廝磨時她想起來又抱怨道：“要是有別人也這樣對你，下手又快又狠，你怎么辦，也從了嗎？”

　　姜略伸手在她腦門上彈了一崩：“你說呢？”

　　沈崖香嘟噥道：“那你們不總說順其自然，那不就是不反抗？”

　　姜略收回了手卻又拈她耳朵，對著里面低語：“崖香這次可記住了，順其自然可不是服從現實，我說順其自然，那就是要順應我的道。緣動則心動，心動則緣起，道上是你，才有順其自然，要是換了別人，就是苦厄了。”

　　他笑了一聲，然后越發壓低了聲音，跟說悄悄話似的，僅以氣音道，“苦厄纏身那就是斷了修道之路，唯有滅絕苦厄，斬斷其累，方能成自然。”

　　沈崖香從耳朵根癢得不行，這癢蔓延開，她的頭皮隨之發麻，躲都躲不掉：“你好好說話。”

　　姜略不僅不好好說，還往上輕啜著，呢喃著問道：“現在明白了？”

　　沈崖香縮了縮脖子：“知道了。”

　　姜略裝模作樣低聲道：“有的話只能在被窩里說，在被窩里聽，要是傳出去一會滅絕一會斬斷的，那會嚇到別人的，我們可是正經門派。”

　　沈崖香乜了乜他，伸手在他身上一陣亂摸，“這就是表面清高，實則野心勃勃又嘴毒的國師？你這樣子傳出去確實會嚇到人，放心，我就只在被窩里了解了解......”

　　姜略按住她的手：“那不行，我正在伐桂期，不讓了解。”

　　鬧了一會，聽到屋外有響動，葫蘆遠遠地喊道：“公主，有客人拜訪，大興六皇子來了，在殿中等候。”

　　沈崖香問道：“來找我的？”

　　葫蘆在屋外應了聲是，“那隨侍是這么說的。”

　　姜略道：“他應該是來替周國公主道歉的，走，一起去看看。”

　　沈崖香點點頭，也沒有再多問什么。

　　兩人下床，利索地收拾了一番，往大殿去。

　　這清風觀只在山門處有一新修的大殿和四個偏殿，大殿供了三清祖師，偏殿中一間備著一些經書，另一間則放了些鍋碗瓢盆，雨具之類的日常用品，另兩間是客房，這都是為了接待香客和方便香客用的，帶的人多了都沒有地方住。

　　而觀中的人只是輪流過來值守，其他時候，他們都是分散居住在山里，有事時能夠彼此照應，但據說一般情況下是互不打擾，各自清修，需要交流的時候也跟普通人一樣去竄門子。

　　昨日沈崖香進山后就有幾人拖家帶口地過來看她，那架勢就鄰里來看熱鬧一樣，跟她原本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他們居住的房屋也是五花八門，有竹屋，有瓦房，聽說還有石屋，端看屋主個人的意愿了。姜略的這座院子比較起來就像是個富戶之家，但看得出來有一進院子是新蓋成不久的，要不是新搭了這一進，她帶來的這些人都沒地方住。

　　總之，看起來不太正規的樣子，沈崖香覺得他們更像是一群山民。

　　要不是偶爾聽見有人彈琴，有人吹笙，看見山下有鶴，山腰種梅，多了雅趣，她都懷疑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從富戶觀主的家去山門的大殿倒是不算遠，同在山腳下，繞一角山路也就到了。

　　正如姜略所料，述律琢就是來道歉的，除了拖來了一車禮物，另送了沈崖香一張老虎皮。

　　他面色慚愧道：“臻哥她自幼嬌生慣養，十分任選，以往小打小鬧也還罷了，這次的舉動著實是太過分了，皇上罰她禁足了三個月，還讓我帶了東西過來給夫人壓驚，等她解了禁足之后，我帶她來親自與夫人賠罪。”

　　除了對她的稱呼跟之前不同，有些詫異，沈崖香對他的態度挺滿意的，她對述律琢的印象也挺好的，不過姜略對他不咸不淡，她雖然還不知道原因，但在態度上也隨他，將東西接了，又中規中矩的說了幾句話，拒絕了世里臻上門道歉，也就算了。

　　述律琢也沒有強求，朝她揖了揖，轉向姜略，神色間猶豫掙扎了一瞬，問道：“昨日聽人說起國師待人，先察其德，再觀其仁，而后義，皆無則以禮相待......國師對我一向很有禮，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