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應該沒問題了吧?”
茜莉亞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氣喘吁吁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冬嵐看了眼被束縛在一旁、仍在徒勞掙扎的洋娃娃,咬了咬牙,從地上支撐著站了起來。隨著動作,肉眼可見的幽藍色光暈在他右臂皮膚下流動,很快便在肌肉與骨骼間交織出一道臨時的外骨骼,讓他至少還能勉強行動。
他吐出一口氣,低聲道:“謝了,莎莎。”
【不客氣,我會,保護,阿嵐。】
【莉莉也是!】
聽著兩只小家伙的回應,冬嵐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卻又很快收斂了起來。他轉頭看向茜莉亞,提醒道:“別松懈。我們只是暫時困住了這只污染體,可那些次級污染物還在活動。”
“唉,真麻煩!”茜莉亞撇了撇嘴,隨后又問道:“那……你打算怎么辦?”
冬嵐活動著右腕,反問道:“什么怎么辦?”
“還能是什么,那個小女孩啊!”
她抬手指了指門外。
客廳中央,那名小女孩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呆滯地望著地板。巨大的玩偶蜷坐在她身側,像是一具斷線的木偶,一動不動。
“沒想到我的【情緒共鳴】效果這么好,早知道我就早點用了。”茜莉亞吐槽了一聲。
“那是因為那只污染體已經不在她身上了。”冬嵐搖頭道:“她畢竟還只是個孩子,失去了污染體的蠱惑和協助,當然掙脫不了你的權能。”
“所以你還沒說你打算怎么處理她呢?”說著,茜莉亞又低聲補充了一句,“不過看她那樣子……應該已經沒救了吧。”
冬嵐沉默著,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女孩。
女孩的眼神空洞,眼角泛著黑色淚花,身形纖細得仿佛風一吹就能散掉。
她不過是個孩子,本該無憂無慮地在陽光下奔跑,而不是孤零零地站在這樣的陰影之中,像個被遺棄的破碎人偶。
可是——
他們都知道事實遠比表面殘酷得多。
污染早已侵蝕了她的身體和靈魂。即便此刻污染體被收容,她體內的異變也不會停止。肉體會繼續被重塑、扭曲,同化,直至與那只洋娃娃污染體無異;而當身體徹底異化后,精神也會緊隨其后,她的認知將被徹底替代。
到那時,她將不再是小女孩,只是一具被賦予仿人外殼的怪物。
她沒有錯。
她只是,運氣不好。
冬嵐低聲道:“解脫她的痛苦吧。”
“嗯。”茜莉亞輕聲應道:“你來還是我來?”
冬嵐嘆了口氣:“我來吧。”
他緩步走到了女孩身前,然后蹲了下去,而茜莉亞也在此刻適時地停下了【情緒共鳴】。
他輕輕拭去女孩的淚水,輕柔地呼喚道:“小彤,不哭,沒事了,哥哥在這里。”
“哥哥……?”
女孩抽泣著抬起頭,那被污染扭曲到面目全非的面孔上,依稀可見茫然和恐懼。
“嗯,是哥哥哦。”
“你……你騙我,你不是我的哥哥。”
“嗯,我騙了你,我不是你哥哥。”
兩人之間沉默了片刻,女孩才再次開口:“哥哥……”
“我在。”
“我……我是不是做了很多不好的事。”
她的聲音顫抖著,像是在強忍著哭腔。
冬嵐柔聲道:“那不是你的錯。”
“真的嗎……?”
“嗯。”
“我沒想要那么做的,爸爸媽媽他們,我……我只是想要治好他們,讓他們回到原來的樣子……”
女孩的聲音已經哽咽,淚水一顆顆滑落。
“我知道。”冬嵐輕輕拍著她的背,像是拍著一只無助的小鳥。
“哥哥……”
“哭出來吧,沒關系的。”
終于,女孩放聲大哭,像是所有的悲傷與痛苦終于找到了出口。她撲進冬嵐的懷里,細瘦的身軀止不住地顫抖著,像是在風中瑟縮的殘葉。
冬嵐沒有多言,只是溫柔的撫摸著女孩的后背,靜靜聆聽著哭聲,任由她把所有的痛苦都傾瀉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哭聲才終于平息。
女孩的聲音也再一次在冬嵐的耳畔響起:
“哥哥……我要死了么?”
“……”
“哥哥……我想爸爸媽媽了。”
“嗯。”
“哥哥,帶我去找他們好么?”
“好。”
“嗯,哥哥,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好。”
晶藍色的細絲緩緩從冬嵐的指尖蔓延開來,如同溫柔的水波,將女孩緩緩包裹。晶絲交織成一顆透明的繭,將她護在了其中。
就在晶繭完全封閉前,女孩忽然又睜開了淚眼,帶著最后的期盼問道:“哥哥,小彤不是一個壞孩子對嗎?”
冬嵐看著她那期盼的神色,點頭微笑道:“嗯,小彤是一個好孩子。”
“這樣呀……”
女孩終于安心地閉上了眼睛,任由晶繭徹底封閉。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輕松和解脫,最后一次在冬嵐耳邊響起:
“謝謝你,不知名的哥哥……”
茜莉亞走到冬嵐身旁,兩人一同默默地看著那晶繭不斷的收縮,而當它再次打開后,女孩的身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你把她……吃了?”
茜莉亞不確定地問道。
冬嵐撇了她一眼:“別說的那么難聽,我只是給了她一個沒有痛苦的離別。”
“哦……”
過了好一會,茜莉亞忍不住又問:“……所以,味道怎么樣?”
冬嵐瞪了她一眼。
“好吧好吧,我不該問的……那啥,我先去給趙光頭打個報告,你看著點這家伙哈。”
說著,茜莉亞把還在掙扎的洋娃娃丟到了冬嵐的懷中,然后一溜煙似地跑了出去。
冬嵐接住洋娃娃,看著茜莉亞離開房間后,伸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那顆毫無溫度的心臟,似乎跳動地更有力了。
........
遼海北城,康平區,康平電臺。
廢棄失修的道路盡頭,緩緩駛來一輛外表樸素的黑色面包車,它以及其緩慢的速度行駛了兩分鐘后,終于停在了電臺入口的鐵門前方。
康平區電臺事件過后時近兩個月,這棟在災難之中意外沒有遭受太大損失的老教學樓終于又迎來了新的客人。
停定后,車門從兩側打開,走下來一老一少兩個男人。
看上去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一下車就抱怨道:
“劉叔啊,這地兒連個人影都沒有,您開這么慢是怕撞到鬼不成?”
六十來歲的劉叔正了正帽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個娃子懂個球。這里可是怪物鬧過的地,上頭說是清理干凈了,誰知道有沒有漏網之魚?開慢點,好有時間掉頭跑懂不?”
“行行行,您老說的都對,所以我們現在能進去了不?”年輕人敷衍地答著,一邊已經走到鐵門的前方。
“現在的新人真是一點耐性都沒有,要是華子還在……算了,不說他了。”劉叔搖了搖頭,打住了話題,掏出了一串鑰匙同樣來到鐵門前。
年輕人倒是來了興趣,追問道:“劉叔,華子是您之前的搭檔?”
劉叔一邊開門,一邊回憶道:“是啊,挺不錯一小伙,干活勤快,能吃苦,最重要的是膽子心細,照料收容物的事他來做我放心,哪像你,毛毛躁躁的。”
年輕人也不惱,又問道:
“那人呢?被調走了?”
劉叔擰開了鎖,停了下動作,低聲答道:“就....算是犧牲了吧,在之前那場災難里。”
“什么叫算是……”年輕人還想問,但劉叔已經不耐煩地打斷他:“別廢話了,門開了,進去,趕緊干活!”
“哦。”
在劉叔的催促聲中,年輕人只好快步走了進去。
進入鐵門后,兩人快步穿過荒蕪的院子,朝一旁孤零零的保安廳走去。
途中,劉叔叮囑道:“娃子,還記得工作條規吧?”
“當然記得。”年輕人不耐煩地答道,“呆在保安廳,不準隨便亂逛,特別是主樓轉播室和宿舍樓;每周三和工程師一起巡查設備,不準單獨進去;值班期間只準用局里發的設備,尤其是收音機、對講機什么的都要注意;有問題第一時間上報,不準私自行動;換班時間是周一早上,期間不得擅離崗位。”
劉叔這才滿意地點頭:“腦子還算靈光。”
他推開保安廳門,把一串鑰匙塞進年輕人手里:“桌子上有布局圖和注意事項,有空看看。吃的喝的冰箱里都有,每天有人補給。”
說著,他又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小李啊,好好干。等這活兒干完,你就能轉正了。記住,出了事,別逞能,第一時間聯系上頭,聽見沒有?”
“行啦劉叔,我又不是剛入職的愣頭青,知道該怎么做,您老趕緊走吧!”名為小李的年輕人擺著手催道。
“真是沒禮貌的娃子……”劉叔搖搖頭,“那我走了啊,你好好看著點這地方。”
劉叔搖頭嘆氣,嘴里嘟囔著,慢慢走遠了。
小李站在保安廳門前,看著老人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臉上的笑意逐漸變得怪異了起來。
“放心吧……”
他的左手拇指搭在了中指關節上,猛地一用力——
“我會好好看著這里的。”
“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