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昌拉著我在床榻上坐下,她摸摸我的頭又揉揉我的臉,說道:“咱們姐妹都快九年沒有見過了,這些年我一直派人四處找你,總是沒有什么消息,如今總算見著你了。給姐姐說說,你這些年都到哪里去了,過得好不好?”
我:“去年姐姐大婚之前,我就進京了。本來想著那個時候就找機會來見你的,但是怕有什么意外,小蔓就先替我入侯府打探消息了。”
榮昌:“難怪我第一次見她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阿曜還奇怪,小蔓怎么每天在我這里花那么多心思。”
我將當(dāng)年出府之后,遭遇追殺,流落新安,得周先生教養(yǎng),偶遇易安將軍,入京結(jié)識張云依這些事情都細(xì)細(xì)的講給了榮昌聽,榮昌是小清婉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了,我不想有什么事情瞞著她。
“你把衣服脫下來,我看看你身上的傷口。”
我將衣服一件件脫去,露出里面的樣子。在左肩處,有一處箭傷,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脫落了,只留下指頭粗細(xì)的傷疤,胸口處,有一道從前面貫穿至后心的劍傷,前后兩處傷疤。
榮昌手指觸碰到我的傷疤,就抑制不住的哭了起來。我安慰她道:“都過去了,傷口已經(jīng)全部長好了,你看,我現(xiàn)在不是全須全尾,好好的坐在你面前么。”
榮昌哽咽道:“當(dāng)時,疼么?”
我澀然道:“剛醒來的時候可疼了,而且那個時候缺醫(yī)少藥的,傷口恢復(fù)的還很慢。現(xiàn)在有時候夢到了,都還會夢魘。”
榮昌:“哪個天殺的對你下這個狠手,真是該死。既然后來遇到周先生了,為什么不回來,要流落在外受苦呢?”
我:“我寧可流落在外當(dāng)乞丐,也絕不想見到武宗皇帝。父王母妃,還有我們的四個兄弟和整個東宮的人,都被他殺了,我恨死他了。那年幼弟才剛會跑,整天跟在我們身后玩耍,他一個小孩子能有什么錯啊,可是那個冷血無情的皇帝,竟然連他也沒有放過,那可是他的親孫子啊。”
在武宗皇帝身上,最是無情帝王家這句話被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我那四個異母兄弟,長兄和幼弟皆是太子妃嫡出,和榮昌一母同胞。長兄敦厚和善,幼弟活潑可愛,父王對所有子女都仁慈可親,太子妃賢良大度,持身公正,對待其余側(cè)妃侍妾從來不曾苛待,因此雖然并非同母所出,但是我們這些兒女都相處的很好。
榮昌:“父王平反之后,他愧對父王,所以敕封我為公主,還經(jīng)常叫我去御前和他聊天。那時候我也恨他入骨,曾經(jīng)質(zhì)問過他,虎毒不食子,他怎么舍得殺了父王。可是后來,我看著他日日夢魘,總說將來沒有顏面去見祖母,父王留下的那封信,他每看一次,就會吐血昏厥,可他偏不放過自己,日日看,那么康健的身子,折騰了兩年就沒了。后來,皇叔跟我說,祖父當(dāng)年被鮑敏下了藥,所以才行為偏激,釀成大禍。后來他人沒了,我也就恨不起來了。”
我:“早知現(xiàn)在,何必當(dāng)初呢,他就是再后悔,再痛苦,換的回父王的命么?姐,當(dāng)年母妃送我出府之后,府里發(fā)生了什么,又是什么人救了姐姐的?”
榮昌:“那天你走之后,金吾衛(wèi)突然就來了,說是陛下口諭,太子禁足東宮。我跑去找你,才知道楚妃娘娘提早一步把你送往明州了。后來我又跑去找父王,發(fā)現(xiàn)齊王叔正在和父王不知說些什么,于是我就偷偷躲了起來。當(dāng)時我躲在屏風(fēng)后面,看見父王交給了齊王叔一封信,齊王叔就離開了。三天之后的一個中午,楚妃娘娘突然來找我,拉起我和幼弟就走,偏偏那個時候,幼弟正哭鬧不休,楚母妃沒有辦法,只能拉著我離開。她將我?guī)У胶蠡▓@,那里有一處不知道什么時候挖好的洞口,她讓我從那里爬出去,去找蘭心姑姑。我往外跑的時候,看見了金吾衛(wèi)闖進東宮。后來,蘭心姑姑告訴我,父王勾結(jié)魏將軍謀反,擅自調(diào)動鎮(zhèn)北軍,導(dǎo)致夏州被屠城,祖父震怒之下,太子府滿門抄斬。再后來,蘭心姑姑要去和親回鶻,將我偷偷交給齊王叔撫養(yǎng)。兩年之后,父王平反,我便被封為了公主。”
我:“齊王叔當(dāng)時帶走的那封信,可是后來平反時的那封信?為何隔了兩年才出現(xiàn)?”
榮昌:“大約就是那封信了,為什么當(dāng)時沒有上交到祖父手里,我也不知情。平反的時候,齊王叔說那封信是從云落那里找到的。”
我:“就是在獄中自盡的那位云大人?”
榮昌:“對。可是我當(dāng)年親眼所見,信是齊王叔帶走的,云大人自盡之后,這件事就再沒人追查,鮑敏也被凌遲處死。可是今日聽你所言,夏州之事只怕早有預(yù)謀,當(dāng)年的巫蠱之禍,一定還另有隱情。還有,那些追殺你的人,又是誰指使的呢?”
我:“我母妃為什么會提前一步做出安排呢?”
榮昌:“可能有人提前通知她了吧,楚母妃當(dāng)年明知大禍臨頭,卻也沒有安排自己的后路,只是送我們出去,而她自己卻留下來陪著父王,生死與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