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不用客氣，喚我予予就好。”

　　等兩人算是正式見面打完招呼之后，唐天錫才從門邊跨步進來，“予予說得對，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那么客氣。”

　　徐念熟稔接過他手中的褐色公文包，笑瞇瞇的，“是啊，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

　　除了他們，一旁的兩人在這一刻都將這三個字拆開來，又重合上，細細玩味咀嚼過了。

　　新家庭的第一頓飯，顯然比在座任何一個人所想都要和諧得多。

　　對于程硯的出現，唐予表現得也只有那一剎那間的訝然，在飯桌上也只是乖乖巧巧的吃飯。

　　安靜聽著對面兩人聊天，多是些工作雜事，亦或宴會事宜，甚感無趣。

　　無聊得拿眼睛去瞥程硯。

　　身側人也安安靜靜吃著飯，微微低著頭，額前碎發垂落下來，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

　　但她知道，他肯定也沒在聽對面那無趣至極的話題，就像在辦公室那樣。

　　思索間，一雙黑色公筷夾著青菜已經悄然落至碗中，她抬眼望去，是徐念。

　　“予予，多吃一些，”她笑著同她說完，又像是為了展示公平一般，夾了同樣的菜放到程硯碗中，“你也多吃一些，太瘦了。”

　　唐予在心里狠狠點頭，他真的太瘦了，瘦得她都想直接拿脂肪給他灌進去。

　　但是……夾青菜有什么用，給他吃肉啊倒是。

　　她眼睜睜看著徐念換成私筷，將一塊鴨肉放進了她自己嘴里。

　　那是一個痛心疾首啊！

　　徐念被她盯得心里發慌，又見她眼神幾經轉換，便開了口，“予予，怎么了嗎？”

　　唐予望著她，眼中登時醞出了淚，“看見哥哥太瘦，還不吃肉，心里難受。”

　　方才夾起一顆青菜的程硯：“……”

　　其余兩人：“……”

　　徐念倒是率先反應過來，連筷子都沒來得及換，拿著私筷便給他夾了一大塊魚肉，還不忘笑著附和她，“是啊，小硯你太瘦了，要多吃點肉才是。”

　　程硯端著碗接過，嘴角勾起一抹笑，看向她，“謝謝妹妹關心。”

　　“一家人嘛，不用客氣。”她亦噙著笑回望，“哥哥多吃點肉哦。”

　　晚飯結束后，唐予便回了房間，捏著第二張物理卷子準備繼續降溫，不多時，企鵝電腦端傳來幾聲咳嗽，她沒理。

　　半小時后，將做得滿滿當當的卷子對完答案放好后，才將視線放到了電腦上。

　　提燈：小丫頭，你在干什么大事呢？都好久沒理我了。

　　yu：要考試，在復習。

　　這邊她剛發送出去，那邊便立即回復了過來，就像是專門坐在電腦前等著她一樣。

　　提燈：你以前考試復習過？

　　yu：剛轉到理科班，面子總是要給的。

　　那便似乎默了一會兒。

　　提燈：……決定了？真要學醫啊？

　　yu：想不到還有什么比學醫更有意義了。

　　提燈：丫頭，你還小，沒必要因為誰而倉促決定自己的未來……

　　yu：那你呢？

　　提燈：我？我怎么了？

　　yu：是什么使你流浪在國外那么多年？

　　唐予望著電腦屏幕放，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過了好久，才傳過來一句話。

　　提燈：還能因為什么，在國內呆膩了唄。

　　唐予：……我信？

　　那便卻刻意忽視了她的話，順帶避開這個話題。

　　提燈：對了，我前些日子到了非洲，還沒告訴你吧，我發現這邊是真的比我想象的還要好玩很多……

　　唐予等著他那邊不斷發過來的所見所聞，倒是也沒打斷他，只是也沒回什么。

　　正準備關上電腦去倒水，放在一旁的電話響了，她側目望去，伸手接過。

　　“奶奶。”接通電話，唐予開口。

　　“嗯，乖乖，今天去你爸爸那邊開心嗎？他有沒有做飯給你吃啊？”那邊唐奶奶慢慢悠悠說著，仿佛時間都就此轉動得慢了許多。

　　唐予笑著開口，“吃過啦，是徐阿姨做的。”

　　說著便拿起桌上的海綿寶寶水杯，握在手里準備出去。

　　“那就好，”聽見她有飯吃，唐奶奶放心了不少，“乖乖，我聽小李說你爸爸把你徐阿姨那個孩子也接過來了？”

　　“是的呀，今天見著了。”緩緩走下樓梯，順手開了客廳的燈。

　　“那孩子脾性怎么樣，對你好嗎？”

　　進了廚房，嫌麻煩，便沒繞過去開燈，直接借著客廳的光接水。

　　水流落入陶瓷杯中，在寂靜的房間里傳來一陣不大不小的聲響。她在這聲音中緩緩開口，“哥哥挺好的，對我也很好。”

　　如果忽視他是被徐念帶過來的這一事實的話，她對他的印象實則很不錯，他也確實幫了她，不止一次。

　　接水聲停下來，她捧著海綿寶寶轉身，迎面便對上了一雙漆黑似墨的雙瞳，一雙眼含著不甚明顯的笑意望她。

　　她面上波瀾不驚，心中卻在思忖著方才的話他都聽見了沒有。

　　“乖乖？”那面好半天沒有聽見回應，試探著輕輕喊了一聲。

　　“嗯，我在。”垂眸望見他手里捏著的杯子，側身給他讓了路。

　　他也沒有客氣，瘦瘦高高的身影從她身側掠過。

　　隨風帶起一陣木質香味，像是沐浴過后的味道，清新中帶著幾分慵懶。

　　兩人都沒有講話，那面唐奶奶還在絮絮叨叨些什么，大多都是圍繞著程硯的，她只得低聲回應著離開上了樓。

　　“唉，”回到房間后，唐奶奶才做了總結陳詞，“之前也聽小李提過幾句，那孩子也是個苦的，這些年都過得很不容易……雖然她母親是自私了些，可罪不及后。既然都到了咱們家，那便是一家人了，乖乖，你以后要好好同他相處，在學校的時候也照顧著他一些，知道嗎？”

　　過得不容易？

　　所以是這樣才會那樣瘦成那樣？

　　明明個頭看著和同齡人差不多，但身形卻比她看起來還要單薄。

　　此時有腳步聲從她門前經過，不急不緩，不輕不重，就如同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渾身都透露出的那一種……佛性。

　　對！就是佛性！

　　之前聽見鐘晚意對他“溫潤如玉”的評價時，她下意識反駁，卻苦于始終難以從詞庫里尋出一個詞來準確的描述對方而反駁失敗。

　　卻在今日聽見門外他的腳步聲，而靈光乍現。

　　他并非呈現出來的溫潤如玉，而是佛性——是那種看透了世間荒涼后，所呈現的對一切的包容。

　　…………

　　這一年，她十七歲的末尾，轉到了新的班級，有了新的同桌，還有了一個哥哥。

　　哥哥名喚程硯，是她見過最有佛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