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予出了校門，眼神便搜索著停在大道旁的車。

　　今日日頭仍舊烈得讓人心生煩躁，斑駁樹影下，她看見了偏頭望過來的程硯。

　　她微微瞇了眼睛，看清了他嘴角上揚的弧度，以及眼底淺淺的笑意。

　　如同清晨涼爽的風，瞬間便讓心中燥意退避三舍。

　　不自覺彎了唇，走過去。

　　打開車門時，包里手機鈴聲驟然響起。

　　她示意李叔開車，接通了電話。

　　“奶奶。”

　　“乖乖，放學了嗎？”電話那頭唐奶奶溫和的聲線傳過來。

　　“嗯，正準備回家。”

　　“又去你爸爸那兒啊？”老頭頭語氣里莫名有些怨氣，說著還不忘貶低一番自個兒兒子，“你爸那個糟老頭子有什么好陪的，還不如來陪奶奶玩兒。”

　　唐予不禁失笑，“明天就是回大院的日子了，大家都要回來的。”

　　唐爺爺在部隊里待了好些年，也是軍區大院里舉足輕重的人物，所以一年之中，最看重的便是春節和國慶。

　　其余時候他從不管你在哪里浪，但這兩個時間必須回來。

　　這些年下來，好像慢慢就演變為了約定俗成的規矩。

　　“是的哦，”電話那邊的聲音還是有些遺憾，夾雜著委屈，“可是奶奶已經一個多周沒見過我們家乖乖了。”

　　“奶奶，我也很想你，”唐予溫和出聲安慰她，隨后又問道，“爺爺明天要出門嗎？”

　　“是的呀，明天區里有活動，邀請他去參加。誒，你說他一個糟老頭子，都已經退休那么多年了，怎么那些孩子還邀請他，他在那看著他們玩都玩不盡興。”老太太說著說著就又開始吐槽。

　　唐予似乎已經對自家奶奶資深吐槽屬性免疫，只道：“那我們晚一些再過來吧，然后我就不回別墅了，假期都在大院陪您。”

　　原本老太太聽到前面的話，臉都垮下來了，只是還好小丫頭補救及時，她臉上的笑又揚了起來。

　　“那感情好啊，”想到什么，她又補充，“記得把那孩子也帶回來住幾天，讓奶奶也熟悉熟悉。”

　　“哥哥？”唐予望向身側一直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程硯。

　　程硯聞言，以為她在叫他，反射性側過身來，回看了過去，帶著詢問，“嗯？”

　　她搖了搖頭，對著手機道：“我先問問。”

　　電話那頭應好，接著囑咐了她幾句，才掛斷電話。

　　“明天，你有空嗎？”她捏著手機，望向他。

　　他側目，“怎么了？”

　　“就是我們家每年的十月一號和春節，都必須回大院吃飯的。”說著她怕他拒絕，還特地強調了一下，“所有人。”

　　他看出她的小心思，眉眼染上了淺淺的笑意，“明天早上我有事，但下午應該可以。”

　　“好，那我們就晚一些再去。”

　　回到房間后，唐予第一件事便是打開了電腦。

　　【yu：怎么樣，有結果了嗎？】

　　【小予予，你這話問得多傷人，哥沾手的事兒，就沒有搞不定的】

　　隨著消息過來的，是手機上郵箱的消息。

　　電腦上再傳來了一句話。

　　【我也是剛拿到，正準備發給你的，不過說真的，這人誰啊，我光是看著這些資料都快看哭了。】

　　唐予沒理他，徑直打開了郵箱。

　　郵箱主題只有兩個字：程硯。

　　程硯，江城清市人，199X年10月1日于清市臨泉鎮五里村出生。六歲時，父親死于礦難，程硯被困礦洞，幾度臨死，最終獲救，但兩位警察在這次災難中因公殉職。

　　其后，母親不堪貧苦，丟下年幼的他，孤身離去。

　　一年后，程硯祖父離世。

　　八歲的程硯與祖母相依為命，然其祖母身體不好，他便早早承擔起了照顧祖母的重任。

　　十三歲于臨泉鎮中學就讀，十六歲于清市南白高中就讀。

　　期間，一度因交不起學費輟學，卻因其驚人的計算機天賦被破格留下……

　　其后不完全記錄了他入學后拿的獎項以及獎學金，還有一些他生活中的小事，足足有二十幾頁。

　　唐予一字不漏地看下來，看他在比賽場上意氣風發的照片；也看他因為貧苦而吃不飽飯時選擇飲水充饑；卻在看到他因為缺錢而選擇偷盜時，眼中到底蘊出了水意。

　　還好最后有人拉了他一把，才并未因此走上不歸路。

　　心中未免一陣酸澀。

　　原來，是這樣的不容易嗎。

　　光是看著這些就覺得過不下去的她，真的無法想象這些年他到底是怎么過來的。

　　十月一日，零點。

　　【哥哥，十八歲生日快樂，希望你以后都能得償所愿。】

　　手機屏幕上的光映在程硯臉上，黑暗中，他眼中染著笑意，水波流轉，似乘載了滿天繁星。

　　哥哥，希望你以后，想要的都得到，得到的都美好。

　　…………

　　第二日傍晚時分，程硯才擦著夜幕從外頭回來。

　　接著一行人才收拾著去了大院。

　　唐爺爺和唐奶奶在部隊里待了半輩子，下頭也只有唐天錫這么一個兒子，本想著讓兒子跟著他們走相同的路，可唐天錫反骨眾生，也不從政，最后下海從了商。

　　老兩口對此意見頗深，甚至很多年不待見他。

　　直到后來他結婚，并且有了唐予，老兩口對他的態度才算好了些。

　　只是后來他同唐予母親離婚，然后娶了徐念這種行為又惹惱了老兩口。

　　徐念是誰，先不說她那讓人鬧心的原生家庭，就單單將她拋棄老人不養親子這一項拎出來，那都是完完全全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可架不住唐天錫堅持，于是老兩口就只是將唐予給接了回來，便不再言語。

　　這些年的團圓飯，甚至都不會再刻意通知他們，若非今次程硯過來，老兩口怕是提都不會提這件事。

　　徐念卻以為老兩口這次專門讓人打電話回來，是終于接受她了。

　　于是從昨晚接到電話開始，便興奮了整整一日，甚至還在方才程硯那么晚回來時心中不免多了幾分抱怨，只是隱隱藏著沒有表現出來罷了。

　　下了車，院子門口站崗的小張便笑瞇瞇地同唐予打招呼：“予予今天也回來了，好久沒看到你了。”

　　“小張哥哥辛苦了，我會多留幾天的。”唐予笑著回應。

　　小張還準備再說些什么，里頭聽見動靜的秦云笑著迎了出來，“乖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