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尹伊別過的章楠,返回了市立圖書館,匆匆忙忙的上樓,心心念念的是繼續看完因特納先生的日記。
在路過一排排書架時,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在書架的陰影間閃過,視力被看客視角強化過的章楠,準確的認出了身影的主人。
不過還沒等章楠打招呼,那道身影搶先開了口,“薛醒去了下城區教堂,去參與光影教團的覺醒儀式,臨走的時候吩咐我把他辦公室鑰匙給你。”一個閃亮的光點在身影話音剛落的時候向著章楠飛來,他伸手一抓便把鑰匙握在了掌心。
“鑰匙我收到了,謝謝您。”章楠向著鑰匙飛來的方向禮貌的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問出了他以來一直想問的問題,“連續受您三次幫助,我可否知道您的稱呼?”
這兩周以來,章楠在圖書館的時候,不是在認真做好前臺工作,就是被薛醒抓取當壯丁,還會被薛醒喊去學點關于非凡者的知識,但也一直在觀察著,尋找著當時自己走上臺階的時候告誡自己“薛醒還沒睡醒,而且還有起床氣”的那個圖書管理員。
但是,不論是用肉眼觀察,還是沉浸于看客視角,章楠都沒有找到那位圖書管理員,好在是今天正好迎面遇見,便不由自主的問出那個問題。
“哦,我是咱們館里的夜班值班,平時白天都在睡覺,今天也是被薛醒強行拉起來的。”那道身影似乎早就猜到會有這么一處,開口回答道,“我姓伍,他們總叫我老伍,我虛長你幾十年,你就喊我伍叔吧。”
“不和你聊了,我回去繼續補覺了。”在章楠的視野里書架陰影里的人影開始晃動,伍叔連續打了幾個哈欠,語氣中帶著濃濃的困意,“快上去吧,薛醒應該早回不來,今天下午他的辦公室就是你的,嘿嘿。”
和伍叔別過的章楠,繼續走向薛醒的辦公室,書架陰影里的人影緩緩的融進陰暗的角落中,似乎沒有來過,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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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分,下城區教堂尚未開放,畢竟再過不久就要在這里舉行覺醒儀式。在下城區民眾看來,覺醒是普通人改變身份最便捷的方式,比讀書、比參軍、比成為教士都快捷,但也終歸是風險最大的一種。已經習慣了辛苦付出自己的勞動,換取薪水過簡單安穩生活的下城區民眾,在聽聞覺醒之后需要面對人性和神性的爭端,尤其是那句“非凡者就是在懸崖邊上的行者,每一步都可能是最后一步”之后,絕大多數的人便選擇雖然清貧卻也樂知天命的生活。再加上光影教團舉行的覺醒儀式是要支付金錢的,本就依靠工作薪水保障基本生活的下城區民眾就更加沒有去嘗試覺醒的動力。
覺醒儀式尚未開始,下城區教堂門前就已經排起了隊伍,雖然有光影教團的修士和安海的踐法者們在一旁維護著秩序,但這一次由于是“神眷者”安然大主教親自主持覺醒儀式,前來嘗試覺醒的人們相較往年多了很多,從口音來看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來自于安海之外的別的區域。
排在隊伍最前端的老哈爾,比其他嘗試覺醒的人們來的都早,甚至比負責秩序維護的那些修士和踐法者都早,畢竟在“踏塵者”賜予他的計劃里,參加布道活動中的覺醒儀式,是復活兒子的最重要一環。“踏塵者”是這樣給他解釋的,根據多方消息可知,這次來安海布道的是“神眷者”安然,她手中有一件極為特殊的奇異物,據說擁有氣死股生白肉能力,只要老哈爾能夠在覺醒儀式中接觸到這件奇異物,那天從踐法者駐地帶出的金屬扣就能偷取能力,然后就能夠進行下一步復活老哈爾兒子的計劃了。
想到這里,老哈爾的眼神里滿滿的是堅定,堅定的認為如果復活兒子需要獻祭自己的生命時,自己也會毫不猶豫。
“吱”一聲過后,教堂的門打開了,出來的是下城區最受歡迎的弗朗西斯神父,他手持教典,身著修士服,聲音熱忱高亢的贊頌一句,“愿光影之神與我等同在”。
“愿光影之神與我等同在”,在教堂門口排隊的信眾們,維持秩序的修士們,也在弗朗西斯神父之后齊聲贊頌。
“請第一位受禮者入內。”弗朗西斯神父看著眼前排隊的人群,面色和煦的說道。
排在第一位的老哈爾正要走向弗朗西斯神父,耳邊便傳來了“踏塵者”迷亂中夾雜著癡愚和混沌的低喃,“接下來我不便出現,你切記瞅準時機吞下那個寶貝,其他事情你大可放心,我們交易的基礎就是誠信和信任,對吧?”
腳步微微停頓的老哈爾,鎮定的抬起頭看了弗朗西斯神父一眼,然后似有似無的點了點頭。面容和煦的弗朗西斯神父見此情形也向著來人輕輕點頭,并報以和善的微笑,不過,弗朗西斯神父不知道的是,老哈爾的點頭并不是向他打招呼,而是認同“踏塵者”關于交易的那句話。
“合作愉快。”老哈爾在內心陳懇的回復了一句,然后略帶興奮的暗暗想到,“兒子,爸爸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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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這個村子里的小孩,出生之后就被教育要信奉圣·克拉克·烏陶斯切,對于他們來說這位神明對于這個小孩來說便是世間唯一的真神,那么信奉祂的一言一行便是絕對的真理,向祂血肉獻祭也無可厚非。但當我們突然闖入他的世界,然后告訴他,圣·克拉克·烏陶斯切是一位邪神,祂的一言一行都是有悖于常倫,甚至向祂獻祭血肉這件事情都是不應該的,這時候這個小孩應該聽誰的。”
“絕對是他從出身之后就被灌輸的信仰。”
“的確,畢竟與圣·克拉克·烏陶斯切做交易得到的饋贈實在是太豐厚了,你看著村子什么的都不缺,而且和諧安定,甚至能夠流暢的自我管理,不得不說我曾經聽到的這句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說的太對了。雖然他們的確信仰邪神,也在做著有悖于常倫的事情,但是。”
“沒有什么但是,信仰邪神就應該被抹除。這是一個非凡者應該并且絕對恪守的準則,帶你走門徒道路上的人沒有告訴你嗎。”
“實不相瞞,并沒有什么人帶我走上門徒道路,我甚至認為你們口中的道路盡頭的神明都是騙人的。”
“沒有信仰的野生非凡者,沒有原則的空想家,我就不該和你同路。這里的情況,我已經反饋給了政廷和教廷,自然他們來會處理。”
“那村子里那些還沒有被灌輸邪神理念的小孩們呢?”
“也許會被妥善處理吧,送到孤兒院,然后在被領走。”
坐在薛醒辦公室里的章楠,在讀到這段對話之后,開始感嘆雖然因特納先生和那個年輕人在三觀上不同,卻也能同游那么長的時間,再聯想到那位年輕人是現在執掌政權的攝政王,不由得佩服彼時的他就已經頗有上位者的殺伐果斷了。
隨著章楠的繼續翻看,剩下的日記很快就被讀完了,在這本日記封底的一行似乎被涂抹過的痕跡,或許對于沒有看客視角的其他人這些痕跡是不可見的,但恰巧章楠是一位看客境界的非凡者。
“只改變物質生活,不考慮精神層面的改變,豈不是和那位邪神一樣。”
短短的二十七個字,在看客視角下閃爍著幽藍色的微光,卻如同當頭棒喝一般令章楠豁然開朗。
從剛穿越而來的時候,單純的為了生存下去市立圖書館找薛醒,便發現了這個時代的不尋常,不論是社會的二元結構,還是人與人之間的不平等,都在向章楠暗示著這看上去平靜湖水下面暗藏著翻涌的巨浪;再到在圖書館開始實習工作以后,更多注意力傾斜在非凡者上;直到那次救下雪莉,章楠才意識到政廷似乎對下城區是任由其自生自滅的狀態,這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這個時代物質不太缺乏。
從一開始在仲才先生書店里拿起那本講述光影教團的書,章楠就感覺“畫大餅”技術不過關,再到今天上午在神游四海中聽完布道宣講,“畫大餅”技術不過關的感覺愈發明顯,如果再考慮到學校、圖書館等文化設施都相對集中再上城區,而下城區只有一所女校和一座教堂,而布道宣講也更加傾向于下城區的信眾。這一切的一切從陰謀論的角度來看,都是政廷和教廷打成的默契,上城區用文化來教化,下城區用宗教來開化,同樣都是人卻在精神層面區別對待。
這樣的下城區豈便如同與那位邪神簽下合約一般,依仗著物質生活并不缺乏,在精神層面卻只能如同豬玀一般被“畫大餅”技術不過關的教廷左右,沒有目標,沒有方向,更沒有希望。
“來都來了,總得做些什么。”章楠暗暗給自己定了個目標,“窮則獨善其身,那就先從提高自己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