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城果然名不虛傳。雖然飛船剛降落就遭遇了沙塵暴,導致他們必須更改目的地,降落到更加靠近北極的一座移動聚落里,然后等待沙塵暴散去才能前往主城。不然飛船就很可能在風沙中一頭撞上某座沙丘。
沙塵暴甚至能阻擋試圖從外太空進入大氣層。因此飛船只能在北邊的摩澤蘭聚落等待沙塵暴散去。預計又要等上幾天。
“藝術家的會議怎么辦?”哈羅德·克魯茲問。
“無所謂吧。藝術家聯盟對這種會議不算太重視,人沒到齊也可以照常開會?!弊貦耙荒樰p松地說??磥硭饲耙灿羞^收到邀請不到場的記錄。
摩澤蘭是一座移動城市,當前正在靠近北極圈的一片凍土平原上停留。沙塵暴散去以后,摩澤蘭將啟程南下,與包含塔達洛主教區在內的三座移動城市會合。
“許多星球有人定居,但氣候很惡劣。當然這也有可能是當地人的過度開發與環境污染導致的。這迫使居住的居民不得不定期進行遷移以避開天災。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圣城為什么會設置在這顆干旱、多風、高重力的星球上?!卑瑺栁鹘榻B了一下本地的情況。
“摩澤蘭······我怎么沒聽說過這個地塊?”棕櫚表現得很疑惑。
“你都多少年沒來過了?”荒星嗤之以鼻。
“啊,好像確實有些年頭了。先不說這個,這次怎么碰上沙塵暴了?大概要持續多長時間?”
哈羅德看了眼港口的全息大屏,回復道:“沙塵暴已經減小很多了?!?p> 艾爾西走過來,低聲和哈羅德確認了此行的目標:優先完成調查任務,赴第四廳調查機械教會的案卷。以及,她提醒哈羅德,一定一定不能在當地居民面前說出一些無神論觀點。當地人不僅敵視所謂的異端,對無神論者更是一個都不會放過。
所以大主教完完全全不知道共和國信奉極端的唯物主義嗎?
不管了,馬上上船,出發!
沒過一會兒他們就見到了隱蔽在一片高聳山脈后的圣城塔達洛。風沙被雪山阻擋,雪山的北面就坐落著華麗的移動城市。塔達洛似乎對建設這樣的巨型結構頗有心得,偌大的移動城市被分割為多個片區,每當需要緊急避險時,這些片區就會各自分離,啟動自帶的動力系統前進。只有靠近兩極的地方存在許多永久定居點,赤道附近的移動城市們會為了避風定期向兩極移動,與這些永久定居點做貿易。
整座城市顯示出最純潔的白色,城市中心的輝光尖頂清晰可見。
“哈哈,馬上要到啦!我已經等不及要見到老爹了!”艾爾西喜笑顏開。
哈羅德轉頭看向那兩個畫家。棕櫚站在窗邊望著地面,荒星則已經幾乎要完成一幅畫了。
“完成了,黃沙蔽日,圣城永恒?!被男侨拥舢嫻P,起身端詳自己的作品。
但那幅畫幾乎沒有完整的圖形,乍看上去好像只是一堆顏料的反復堆疊。也許藝術家的世界的確是常人難以理解的。不過那幅畫給他一種瘆人的感覺。不舒服。
飛船穿過屏蔽場,在干船塢上著陸。這里甚至不設置真正的港口,只有個干船塢負責接收客流。
二人辭別了那兩個藝術家,啟程前往艾爾西自己的家。在周圍一片純白的建筑里,只有這座宅子被刷成古銅色。
哈羅德這個身份不方便現身,于是他自己在外面轉轉,艾爾西進去見她的老爹。親子相見,照例免不了一頓飯,所以理論上哈羅德·克魯茲的自由時間很多。他本能地想在附近搜集一些······信息?等一下,這是誰教會他的?
這座宅子坐落在一片安靜的街區里,似乎是教士階級專用的地塊。地底隱約傳來機械結構的轟鳴聲。從大門處眺望,中央教堂——卡普里尼·圣多斯特教堂近在咫尺。
幾個包裹嚴實,教士模樣的家伙從他身后緩步走過。他們手里緊緊抓著幾本書,火急火燎地向教堂方向趕。不過有一個家伙,緊張得不太正常,甚至不小心把手里的書掉在地上。其他人立刻停步,領頭的人大聲呵斥。那家伙不敢怠慢,立刻跟上。
信教的都是這樣的嗎?哈羅德決定跟過去看看。
附近有一條商業街,哈羅德可以在那里的商店里打掩護。他邊走邊逛,眼睛始終盯著那幾個人。他們路過了一個拐角,不見了。
哈羅德連忙跟上去,卻發現已經找不到人影了。他只好作罷。
可是前面的人行道上好像躺著什么東西。他靠近,拾起來定睛一看。
形狀奇怪的項鏈。很顯然它已經完全斷裂,似乎是被扯斷的。項鏈的吊墜是一塊書本模樣的寶石。唯一值得注意的地方,是寶石上鐫刻著的小字:“奉至高監視者之名,詛咒一切背叛信仰的野獸?!?p> 他把項鏈塞進口袋里,回到商業區吃吃喝喝,等待艾爾西的消息。
這里的人崇尚重口味,無論什么味道都加得特別濃郁。例如稀罕物辣椒,明明本地不產這種東西,街面上卻還擺著“超級無敵變態宇宙爆炸辣椒烤串”的招牌。還有就是甜得發膩的各種甜品面食,吃下肚去真是令人作嘔。紐維爾最受歡迎的大廚也不會做這種東西。紐維爾人還是更喜歡吃海鮮。
至少目前為止一切仍然平靜。
拜訪完老爹之后,二人就搭車前往教廷第四廳查閱案卷。哈羅德用的是假身份,沒有被懷疑。其實主要是艾爾西·霍爾特隆德太過受歡迎,以至于負責安保的人忘記了她身邊還跟著一個陌生的大叔。
“所以你本人就相當于通行證?”
“那當然,本小姐可是本地的大名人呢!最近二十年唯一一個騎士競技冠軍!”
“競技?”
“你沒聽說過?由教廷下屬的安條克騎士團組織的一年一度的競技盛會,每次都能吸引眾多目光!無論是圣衛軍還是普通公民,都可以報名參加,贏取金錢和地位。運氣好的人還有可能得到大主教親自洗禮呢!”
“這種競技比賽······危及生命嗎?”
“嗯,也許吧。每場比賽都會有受傷者,運氣壞一點,未受生命之神布里亞賜福的家伙就會死掉嘍?!?p> “聽上去你并沒有感到遺憾?這種血腥的運動······好吧,既然存在,必然有其道理?!?p> “我為什么需要遺憾?神明賜福,本就并非人人均可享受。生死有命數,非人所能決定。”
哈羅德沒有繼續回答,埋頭開始查案卷。
流寇匪徒搶劫運輸船,已解決——徹底殲滅,由死亡之主宰威洛斯特審判。
走私異端書籍——火刑,公審,永世不得超生。
在網絡上散布謠言——絞刑。
私下攻擊污蔑抹黑偉大光明的教廷——槍決。
······
幾乎所有的案子,只要危害稍微大一點,就免不了一死。教廷開發出了不少原本已經廢棄的刑罰,甚至遠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殘忍。
翻了半天,全是這種雞毛蒜皮小題大做的事情。
很快艾爾西就找到了符合條件的欄目——“秘密發展異端邪說企圖制造智慧型機械野獸”。案卷是這樣描述的:
在偉大創世之神拉努斯及其諭使薩沃納大人的引領下,我們牢不可破的第四廳······(以下省略五百字,全是這種無用的空話)。于沙漠中細致入微的調查中,我們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異端分子使用未知來源的邪惡技術,企圖將充滿污穢原罪的不可饒恕的金屬電子制品賦予生命,使其成為‘與高貴的人類一樣的人’。第四廳立刻組織堅決而有力的行動對這群十惡不赦的異端分子進行徹底的消滅清除,最終查獲了一批未完工的機械野獸。深埋于地下的實驗室檔案顯示,該實驗室的資金由未知國家提供,其來源不屬于任何一個我們已知的政權。西方那個最令我們深惡痛絕的褻瀆異端奧博隆克集團都發來嚴正聲明澄清關系······
教廷獨立三十多年,貿易網絡早就遍布銀河,哪有什么“未知國家”?再看其他類型的報告:
在偉大創世之神拉努斯及其諭使薩沃納大人的引領下,我們牢不可破的第四廳······(以下省略五百字,全是這種無用的空話)。于本星系中進行例行巡邏時,本廳抓獲一艘走私飛船。該船船主聲稱自己來自阿波尼西亞共和國,這是我們未曾聽聞過的政權。由于無法證明其身份合法性,令其繳納保釋金后釋放。
阿波尼西亞,紐維爾共和國核心區域三顆行星里的第二顆。結合其他有關未知政權的報告,可以確定,報告所指的未知政權就是紐維爾共和國。那么,這些機器人也全部來自共和國制造。
怎么可能呢?生產、制造、研究機器人會被判流放的。如果說倒賣走私礦石可以提供資金,那這些精英原材料從何而來?精煉廠全都是國營性質,私人不允許辦這種企業。精煉廠生產的精英材料又會送到兵工廠組裝成武器,然后完成國防部的訂單。
果然,早先安德魯·麥克法倫先生就知道國防部有問題,所以盡一切手段將調查目標轉到國防部身上。這樣一來,他被滅口也就有了理由。現在只需要查明究竟是什么人在作亂就好了。
繼續看案卷。那份報告下面記錄了所有犯罪者的名字。
哈羅德看到了一個他無比熟悉的姓氏。赫伯特。
那個所謂“病逝”的小兒子,馬克斯·赫伯特。
這份報告的時間并不長,也就一兩年前的事。也就是說,這個“病逝”的馬克斯·赫伯特其實是假死。根據推斷,他應當是在父親被判死刑后沉淪墮落,背叛理性主義與人本主義,投身邪教的懷抱,換了一個地方做研究。赫伯特一家的人脈幾乎被掃滅殆盡,所以他本人大概率是參與者而并非幕后主使。邪教徒以原材料交換到了他積攢下來的知識,現在不知道他們發展到了什么程度。
報告聲稱,這個家伙在圣衛軍接近他時引爆了自己身上的炸藥,導致活捉的目標失敗,大多數證據也被銷毀。真是無可救藥。
“因此可以得出結論,國防部里有內鬼。這些內鬼和邪教徒、其他部門的腐敗分子、礦場主們勾結,形成了一個縝密的利益網絡。安德魯·麥克法倫的調查差一點觸及到他們的根基,于是被滅口。但威廉·杜克······他和這些事有什么關系?”
“不清楚。聽你的說法,應該還缺少關鍵的證據?!?p> “我只知道有可能的聯系,但除此之外再無線索。”
艾爾西皺眉沉思。
“那今天就查到這里?剩下的幾天我們可以旅行一下,參觀這座偉大的圣城。光明永不會在圣城上空消逝?!?p> “好。”哈羅德點頭。
他的心里卻浮現出一個名字——哈莉·杜克。在警察到來之前,只有她有可能進去動手腳。
威廉·杜克的自殺必定不會毫無來由。他不像是邪教徒的一員,因此他很有可能會在自殺前留下一些暗示。而如果哈莉·杜克拿到這種暗示的話······
不妙啊,她會不會獨闖虎穴?這樣做會冒著巨大的風險。
眼下還是先把消息匯報給托恩·魏特曼先生吧。
于是二人愉快的旅行在喧鬧聲中開始了,原因是他們正好趕上了信徒每周一次的虔誠朝拜。一群信徒在正殿門前整齊地排成長隊,頂禮膜拜。他們中有人衣衫襤褸,有人衣著光鮮;有人類,也有其他種族。在信仰面前,眾生平等。但是哈羅德·克魯茲還是看不順眼,只能急匆匆地走開。
另一邊,議會里的托恩·魏特曼已經緊張得手心冒汗了。反對派形成了一個龐大的集團,在先前的議會上大肆攻擊本屆政府不作為,無法作為,腐敗黑暗等等。接下來將輪到政府方代表發言,而托恩·魏特曼也需要上臺講話。他要好好組織語言,才能將本黨帶離一場血雨腥風的清算和徹底的倒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