譙門畫戟,下臨萬井,金碧樓臺相倚。芰荷浦溆,楊柳汀洲,映虹橋倒影,蘭舟飛棹,游人聚散,一片湖光里。上理王朝盛京的神武街道就如這般張燈結(jié)彩,無限流光,人頭攢動在街道兩旁,百姓們都想一睹那人綽約風姿。
只見領(lǐng)頭的棗紅馬上那人身披銀甲,頭戴錦盔,矜貴的氣息中夾雜著隱忍的戾氣。她的眉目隔著那張精致的半截金面具在映入神武街的光暈中極為漂亮,她提著馬鞍繩子的手上也不難看出一些疤痕,都說燕漠的風如刀雪如劍,她在那里也馳騁了四年之久,吹過無數(shù)的風霜刀劍。
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是誰,那年神武街頭鞭笞小霸王的平湘郡主苻翾,戲月臺上如楊貴妃再顯霓裳羽衣舞的紅衣嬌娘,聰明伶俐,絕代無雙。
說書人曾言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平湘縣主,生母不詳,沒有任何記載,宮中有太監(jiān)傳出這平湘縣主的父王緒王爺并不是其生父,真正的生父是那九五至尊。
酒館里還有人傳言說平湘縣主失寵了,及笄之年被老皇帝扔到了邊疆,沒想到這細皮嫩肉的女兒家竟能在燕漠這種地方生存下來,還浴血沙場成了平湘王,戎馬五年,平定了邊疆作亂的斯圖國,令百姓大吃一驚。
戲月臺,神武街上最繁華的樓閣,檀木福文雕飾的窗,那人的手指有節(jié)律的敲打著窗檐兒,袖口處繡著那么些許淺顯易見的花紋,黑底金線繡的袍子,熏著淡淡的龍涎香。
那人用一支銀簪子挽著烏黑的發(fā),余發(fā)披散落腰間,慵懶又不失雅致,近一看便是一張宛如白玉似的精雕細琢的面龐,斜飛入鬢的眉宇下有一雙桃花眼,薄唇輕啟,抿了一口端著的茶。若非不是這衣著打扮,這么俊美的男人一定會被認作女人的,男人能這么嬌美,活像那說書人口中的妖孽。
不時,他又瞥了一眼窗下,苻翾騎馬而過,英姿颯爽。容璟看到她的眼神直視前方,早就沒有了當年皇宮里朱雀門前的活潑,現(xiàn)在的她渾身透露著沉靜堅韌的氣質(zhì)。
“醉臥沙場君莫笑,一夜吹徹畫角”,戲月臺上的歌姬婉轉(zhuǎn)悠揚地唱著,如此應情應景。
容璟的眼神縹緲如星光,閃爍著,他慢條斯理道:“扶媚,瞧見了嗎?當年的小郡主如今如劍刃一般,沒想到吧。”
做在容璟對面的女子著一身藕荷色軟煙羅,細眉如彎月,絳唇似朱砂,一束青絲挽成明月髻,幽雅中透著嫵媚的氣息,十指宛若桃枝,纖細柔媚,她看著容璟也輕嘆道:“也真是沒想到啊!記得那年陽春三月,那小縣主還跟賀蘭世家的公子一起去東嶺掏鳥蛋呢!”
容璟笑道,笑容中有些許魅惑,和一種漠然的深意,隨后,他別過臉,將琥珀似的眸光集聚在褐色的茶上。
他的腦海中洋溢的是朱雀門前那個嬌縱的小郡主,穿著一身鵝黃色的小襖,有著驚絕天下的面容,而今,那張絕代風華的面容卻蓋上了面具。
馬蹄聲在皇城下的聲跡越來越大,又一眼望去,白底金絲紋的龍袍和黑色的朝服若隱若現(xiàn),原是皇帝和大臣在城門外迎接著苻翾和將士們。
苻翾看著那著龍袍的人俊毅的面容,不由得想去那是他鐵石心腸把她扔到邊疆的旨意,苻賢從幼時起便于她不對付,自繼位后便更與她劃為楚漢界限。
那年“女朝圣”之言一起,連那老皇帝都半信半疑,更別提新皇繼位忌諱的東西和人了,老皇帝寵她愛她,把她當親女兒似的,可是最后還不是老皇帝的意思,把她扔到那里自生自滅。
苻翾架著那匹她浴血殺敵的棗紅色戰(zhàn)馬,離那穿龍袍的人越來越近了,眾朝臣皆有惶恐之意,她的戰(zhàn)士們也都停下了馬,有些疑惑。苻翾的心腹徐懷玉也看著她,眼中有揣測,他提醒著:“平湘王,莫上前了。”
平湘王這個稱號還是她前年立了戰(zhàn)功才被封賞的,記得那時女子封王遭到了一些愚昧老臣的反對,不惜拿出“女朝圣”一事給苻賢說,但不知為什么,苻賢依舊封她為王,從而使老臣對她苛刻以待。可知,苻賢這個新皇的城府有多深。
她對徐懷玉的提醒都置之不理,此時此刻她錚錚傲骨,眼神中漠然直視著皇帝,那是大不敬。
苻賢并未后退,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苻翾,看著這個女人究竟敢不敢從他身上踏過去。
就在眾人都提著一口氣之時,苻翾拉住了韁繩,停下了馬,馬離苻賢也僅有十步之距。
“平湘王,陛下今日一早便在此等候,你還不下馬叩謝皇恩?”,老臣賀蘭舉迫切說道。
苻翾又一次重新審視了龍顏,她相信,苻賢絕不會讓自己輕意腦袋落地,也不敢。
“微臣叩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她領(lǐng)著那萬千將士喊到,那聲勢浩蕩,比飛流直下三千尺的銀河還響徹云霄。
苻賢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好似欣慰有好似嘲諷,苻翾辯不出來。
不時,歌舞升平,衣袖飄蕩;鳴鐘擊磬,樂聲悠揚。金鑾殿上點起的龍涎香,煙霧繚繞。苻翾卸甲,只單單著了一身碧色羅服坐在離皇帝兩丈遠的玉桌前,不知怎么的,那琥珀酒、碧玉觴、金足樽、翡翠盤以及各式各樣的菜品佳肴都好似專門為她而準備的,但畢竟今日就是皇帝為迎接燕漠的戰(zhàn)士凱旋而歸下令準備的慶功宴。
忽然一舞作罷,熟悉的笛聲響起,宛轉(zhuǎn)悠揚的音律灌入耳中,那是她當年為慶祝老皇帝大壽時作的霓裳羽衣舞的曲調(diào)。她抬頭,是一名穿著白色仙鶴羽衣裙的女子在伴舞中間翩翩起舞,莫不是那苻賢故意的罷,她冷笑,嘴角勾起一抹涼薄的弧度。
她心底的最后一絲晦暗沒有撕下,霓裳羽衣舞也之于她不過似前世鏡花水月。
恍然間,她看見一名身穿黑色錦袍的男子正直勾勾的看著她,眼中有些許逗弄,苻翾從未見過這么妖媚的“男人”,好似人間尤物這個詞是專門為他而存于世間的,
在他拿起碧玉觴一飲而盡之時,她想起少時教書先生念的“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苻翾在燕漠的幾年間曾聽聞王朝之間有互派使者來傳播兩國文化之美,她揚眼望去,確實也有些不識之人,有人穿著奇特華麗,有波斯風格;有人帽如彎月,有北疆特色。
不知那人是哪個王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