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升回到家,拿出床頭的論語接著讀,終于心里沉靜了一些。他暗暗慚愧,自己怎么還會敗給了這么小的一個小孩子。薛崇升復盤了一下整件事,得出兩點結論:一、自己教高亞讀書純粹是希望高亞將來能有點出息,這樣有利于大姐以后的婚后的生活。所以初心并沒有變。第二、以后堅決不再接受她家的任何東西,包括鵝蛋,保持君子之交,這樣可以保證自己的心態不會失衡。薛崇升拿定主義特意找來一張紙,列了一下大綱,再增刪補改,一直忙到深夜。對著自己的勞動成果,薛崇升苦笑,給人家講課都沒這么用心過。薛崇升搖了搖自己已經酸痛的脖子,正好又看到那個圓月,此時已經在頭頂上,薛崇升不禁莞爾,自己果然又干了一件俗事!
第二天一大早,高亞先去飯店送了知了猴。結完賬,出來,直接返回瓜販那。胖子也剛到,正忙著收拾攤位,見高亞來了,也不客氣,招呼她幫忙。等兩人忙完,天已經大亮。高亞擦了擦臉上的汗,胖子去隔壁的早點鋪子買來了生煎包和粥。高亞擺擺手,表示自己吃過了。胖子一臉不信,“你幾點起的,就吃完飯了?我標準的4點起,趕到這正好5點,吃哪門子的飯去。再說咱們什么交情,幾個包子的事,你就別跟我客氣了。”高亞直接答道,“我一般是3點起,吃完飯正好4點。剩下的和你差不多。”高亞家里其實是沒有鐘表的,唯一的一塊懷表也給哥哥高斌戴去了。可村子里有雞呀。雞叫二遍,就起床,這是高亞從記事起養成的習慣,以前是掃院子,幫家里做飯,喂豬等等。現在呢自然簡單多了,昨天鍋里的魚湯剩下了不少,高亞舍不得倒掉,早上起來洗漱后,把湯熱一熱,自己吃的一干二凈。聽雞叫第三遍的時候,正好出門。胖子一聽頓時服服的,“你一個小孩子,起這么早干啥呢,多睡一會不香嗎?”高亞只干笑。其實吧,早起點掙點錢,也香。
胖子吃完早飯,去早點鋪洗了手,回來,準備開工。先挑了一個比較頭正臉圓的西瓜,敲了敲,沒毛病,熟得正好。高亞直直的盯著胖子的手,只見他左手托瓜,右手拿著西瓜刀,咔咔幾下,放下刀,右手取下西瓜,兩個漂亮的蓮花已經切好了。高亞看的過癮,“你這手,練了多久,真好看。”胖子微微得意,“我十二歲開始賣瓜,第一年就學會了。”胖子睨了一眼高亞,“你看看過過癮就得了,其實也沒什么大用。再說,我這刀可不是普通的水果刀,利的狠,你一個小孩,弄傷了不值當的。”高亞點點頭,“你是跟誰學的?”胖子抹了一把臉,“其實,也是一個賣瓜的老頭,人家賣瓜我就在旁邊看,然后就慢慢上手練。還真和在咱們倆差不多呢。”有些事真是奇妙,三百六十行,竟然也有這樣的機緣,傳承著一行的手藝。
胖子擺好西瓜,回頭問高亞,“你呢,就打算一直做小買賣,給你哥掙學費。”高亞點點頭,“然后呢,”胖子不知怎么回事,好奇心特別的重。
“然后呢,我也不知道。”高亞砸砸嘴,其實她自己心里也沒底,也許自己會選擇走出去,去看看大山外面那個狗狗都穿著衣服的世界,再去找找那個生了自己卻又弄丟了自己的人,看他們過的好不好,有沒有后悔過。
唉,其實也不是非要去找他們的,就是吧,有時候自己會想給自己找個理由,為什么自己沒有新衣服,為什么不可以去上學,為什么不可以被父母抱在懷里,再被舉在頭頂上。都是因為他們的不小心,自己才失去這些的。自己在長大,他們也應該在變老吧,如果還來得及的話,自己也有可能被那個人抱起來吧。那就真的剛剛好了。
“小丫頭,我就是一個販西瓜的,沒念過書,知道的少,可是呢,見過的人真不算不少。”胖子邊把西瓜擺整齊,邊對高亞聊著天,“那天,來咱們這買瓜的那個,小年輕,好像也是你們村的,那個人,可不簡單,以后要是個人物的呦。”
高亞不聽他胡扯,“怎么,你最近研究周易八卦了是嗎?還會給人相面了。”
“你看,你還不信是吧。”胖子拿毛巾擦擦臉上的汗,“那我給你分析分析,那小子,額頭寬鼻子闊,人中深厚,是帶著富貴命的,當然吧,耳朵外翻,不像是聽的了別人意見的人,不好處。還有顴骨偏高,主,主什么來著。。。”胖子眨著眼沒想起來,又去翻他的神書去了,高亞忍不住樂了。
“對了,我今天想早走一會。你這。。。”
胖子嘴里還念叨著,聽高亞這么一說,從書里抬起頭“沒事啊,你只管走你的。我王胖子頂天立地,干的了,放心。”
這時候街上已經上人了。今天七月初二,是村里的大集,商販們也都會早早集合了來。再加上村子里各家菜地里種的茄子辣椒黃瓜,或者養的母雞攢下點雞蛋,吃不完的,也拿到集上來,能賣一點是一點,家里的洋火啦,洋油啦,鹽之類的就夠用的了。
薛梅這天和高斌約好了,也來集上逛逛。薛梅特意換上了一件紅黑格子的裙子,頭發也是特意梳洗過的,又梳了一個新的辮子,在人群里還是格外顯眼的。薛梅皮膚很白,個子也高,五官隨已經去了多年的母親,非常漂亮,性格卻獨立好強。高斌也傻傻的笑,目光時不時往薛梅身上轉。原本在這樣的村子里,他們這樣是不好一塊上街的,會被人說閑話。可是薛梅根本不在乎,高斌是自己認準的人,自己也已經到了可以嫁人的年齡,家里也沒有其他長輩,誰愛嚼舌頭就讓他們說去唄,反正自己是不怕的。高斌自己沒什么主意,只要薛梅高興,他更無所謂。高斌有些擔憂的是,自己兜里的零用錢可不多,上次高亞賣知了猴的錢,自己給薛梅買了這件裙子,果然真不懶。現在吧自己褲兜里就剩塊兒八角了,要是薛梅要買點零嘴什么的,怕是。。。。。高斌微微有些犯難。
薛梅一直談著自己弟弟的事,“我說,我弟弟好像找了一個活,給一個學生補課呢,聽說還不錯,一個月給開800。”高斌有些羨慕,800呢,自己一個月花個3、400,還差不多,賺錢,他從來沒試過。當然,這錢,花在薛梅身上的占了一大半。自己的花銷全來自自己妹妹,至于高亞怎么賺到的錢,他大約知道些,但不怎么感興趣。
薛梅的父母是村里第一代上過高中的人,薛梅的父親還在村里的學校教過書,算是有些臉面的人物了。母親則沒吃過什么苦,在家專心相夫教子,操持家務。家里的收入也非常可觀,所以留下了一些積蓄。后來薛父不到40歲的時候,突發腦淤血過世,村子里還出面替薛家操持了后事,并給薛父申請了一筆撫恤金。薛母就這樣領著一兒一女艱難的守了幾年。后來薛母對丈夫太過思念,竟然久久不能釋懷,終于積郁成疾,最終還是撒手而去。薛梅就這樣自己領著弟弟過。村子里給他們倆免了學雜費,逢年過節還會送來點米面。姐弟倆的生活倒也過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