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淅瀝。樓下自搭自建的簡易鋼棚上，雨水順著塑料水管，敲打在戶外的鐵皮柜上。雨水積少成多，劈啪作響。

　　絲絲涼風躲過窗紗，溜進房間。葉綠似有所覺，翻身而起，用手一摸，不由倒抽一口涼氣。身邊空蕩蕩，兒子哪里去了？

　　葉綠連忙摸向床邊的開關，燈光一泄如注，葉綠不禁瞇了瞇眼，手搭涼棚，終于在床內側的一角發現可疑被團。葉綠小心剝去層層毛巾和涼被，圓滾滾一肉團盡數落入眼中。葉綠嘴角向上翹吧翹，眼里盛滿水波。她將兒子抱放到自己身邊，輕輕將一張小熊圖案的紗布涼被蓋在兒子身上。

　　小家伙清秀纖長的睫毛不時閃動，白生生的小臉掠過天真可疑的笑，不知流連在哪個童話世界，對外界和母親的反應渾然不覺。葉綠輕輕啄了一下兒子肉乎乎的臉蛋，起身轉到主臥。橘黃色小夜燈的微弱亮光照得一室昏黃。無煙蚊香煙霧繚繞，略微的香味一夜沉積，有些刺鼻。葉綠捂住口鼻子，不由咳嗽了兩下。地上一床涼被散落，女兒趴在床沿，一條腿已掉下床。葉綠使出吃奶的勁將女兒抱到大床中間，輕輕將被子蓋在孩子身上，又用枕頭堆放在兩邊，防止女兒掉地上。

　　“幾點了，常青還沒回來？”葉綠擦了擦額上的汗，順手拿過床頭的粉色貓頭鷹鬧鐘。

　　此時時針和分針同時指向數字12。

　　葉綠皺了皺眉，輕輕走出房間，回到兒童房，好一番摸索后，終于找到手機。葉綠邊拔打常青電話，邊緩步走向陽臺。

　　陽臺相比屋內涼意更濃。葉綠抱緊赤裸的手臂，仔細辨析著電話里每一節鈴聲。鈴聲一個循環后，忙音傳來。葉綠不甘心，重拔。但依然如故。芭蕉經過雨水洗禮，愈發翠綠。葉綠用指尖輕觸葉片，仔細感受著指尖傳來的涼意和翠嫩。似在感知手機那邊的世界。

　　夜色如水，清透平靜。葉綠掛斷電話，就著暗夜的光返回兒童房。常青一向顧家，從來都是12點前就回家，從來沒有夜不歸宿。葉綠從不擔心常青會有不軌之事，她只是擔心常青的感冒。她靠著軟枕坐在床上，想著可能的各種意外，但都被一一否決，最終抵不過睡意一波波來襲。

　　葉綠再次驚醒，是由于兒子的哭叫呼喊。小家伙哭聲震天，好像全世界欠了他似的。葉綠抱起兒子，安撫著，到客廳給兒子兌奶。兒子白天貪玩，不愛吃東西，晚上至少要起來喝三次奶。白天公婆帶孩子已經很累，婆婆也多有抱怨，常青體貼父母，攬下了夜晚陪兒子睡以及喂奶的活。葉綠很少起床幫忙。她不敢開燈，怕燈光刺激兒子，哭鬧更兇。

　　葉綠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摸索著奶瓶和熱水瓶。餐桌上，擺滿了東西。葉綠只能一個一個觸碰，分辨。“嘩啦”只聽一聲脆響，好像是玻璃破碎的聲音。兒子一個激靈，“哇”放聲大哭起來。葉綠暗自罵娘。

　　“搞啥子名堂喲？”婆婆葉小蓉有些不耐煩。

　　“啪”葉小蓉打開了客廳的燈。

　　葉綠晃著兒子，忙低頭查看地上的情況。一個奶嘴還有晃動，碎玻璃在燈光的刺激下泛著冷光。

　　“最后一個玻璃奶瓶都讓你打碎了。”葉小蓉責怪道，隨手將哭鬧的孩子抱進懷里哄著。

　　”站幾干啥？把那個塑料奶瓶燙來兌奶給娃兒喝啊。”看著呆愣的兒媳，葉小蓉語氣不由沾帶一絲戾氣。

　　她早就對葉綠當甩手掌柜不滿。但是有常青從中調解，而且幫忙帶孩子。她一直克制著情緒。今晚葉綠笨手笨腳幫倒忙，自然給了她發泄的良機。

　　“你干啥子都不得行，以后，娃兒咋個辦喲？”葉小蓉咬緊牙巴，恨恨地說。

　　葉綠本來就很自責，婆婆的話，更是像一把鋼刀，直擊脆弱的心臟，一時竟訥訥無言，愧悔難當。

　　葉綠父母都在農村，沒有工作，收入有限，還要靠葉綠貼補。夫妻倆剛結婚時一窮二白，常青那時還沒有工作，小家庭全靠公婆接濟。葉小蓉雖然蠻橫，卻很心疼兒子，更疼孫子孫女。雖滿腹牢騷怨憤，但對他們是不遺余力，出錢又出力。葉綠雖然知道婆婆不喜歡自己，但鑒于婆婆確實勞苦功高，也是多番忍讓。就這樣，一家人還算勉強維持表面上的和諧。

　　“當初就知道我是什么樣，還要結婚。現在還來指責我，什么意思啊？”葉綠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前言不搭后語。全身都在顫抖。

　　她是對公婆感恩，但葉小蓉的話太傷自尊了。

　　當初，他們是自由戀愛，又不是強買強賣。兩人認識的時候，常青一無所有，還是自己借錢給他做生意。結婚時，三金四銀什么都沒有。當時二姨還心疼她，其他女孩都有，她還是個大學生，卻什么首飾都沒有。彩禮也只是象征性給了一萬塊錢。后來裝修房子時，都投進去了。自己還補了一半的裝修費。結婚照到現在都沒照。自己雖然不能干，不能賺錢，但起碼自己是帶著飯碗嫁過來的。其他媳婦都沒工作呢。

　　葉綠越想越覺得委屈，眼淚撲簌簌往下掉。論吵架，她十個葉綠都抵不上一個葉小蓉。說不過，那就只能逃。葉綠回到房間，準備收拾衣物連夜回娘家。但想到家里的情況，她又蓋上行李箱，哽咽無言。

　　“我又能去哪里呢？”葉綠望著床上熟睡的女兒。面色凄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