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萬家燈火，卻沒有一盞屬于自己。

　　酒店房間里，葉綠換上淺綠色點綴小白花的睡裙站在落地窗前，癡癡地望著窗外。

　　街上川流不息、人來人往、霓虹閃爍。葉綠不由想著，然然吃飯沒有？兒子在干嘛？

　　正在這時，手機響了，是常青打來的。

　　“小綠，兒子發燒了，我帶他到婦兒醫院。你現在有時間過來嗎？”常青的聲音透著焦灼。

　　“什么？怎么搞的？你現在在幾樓？我馬上過來?！?p>　　兒子發燒容易驚厥，驚厥超過兩分鐘則有損孩子智力發育。小綠心急如火，換上衣服搭車前往婦兒醫院。

　　常青抱著孩子坐在兒科住院樓過道上。孩子小臉通紅，額頭上貼著退熱貼。

　　“我媽昨天帶他去超市游樂園玩了一下午，晚上天黑就突發高燒?！背Ｇ嗝鎺n色。

　　葉綠摸了摸孩子胸口，有些發涼，“多少度？”

　　常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葉綠是問孩子燒到多少度，“39.8”。

　　“天?！比~綠撫額，“有沒有跟醫生說孩子有驚厥史？”

　　“說了，剛喂了布洛芬。過一會再測下體溫?！?p>　　葉綠從常青懷里抱過兒子，幾天不見小家伙臉上的肉都消減了一些，葉綠感到心被什么揪了一下。

　　“17號家屬來一下醫生辦公室?！眽ι贤蝗豁懫鹨粋€聲音。

　　常青目光向四周轉了轉，才意識到自己這個位置正是17號，馬上疾步向醫生辦公室走去。葉綠見狀也跟了上去。

　　“你們孩子的胸片顯示，肺部有陰影，肺炎是肯定的了，現在就看是不是肺結核，所以需要做CT進一步檢查?！蹦贻p的男醫生長著一張面團似的臉，小眼閃著精光。

　　“醫生，我兒子今天第一天發燒，沒那么快就發展到肺結核吧？”葉綠腦袋都炸了。

　　上次然然在小區玩，額頭磕了個包，醫生也是讓孩子做CT，懷疑顱內充血，如果不及時排除，孩子說不準什么時候突然就去了。

　　葉綠一聽趕緊上CT，700多塊錢花出去，啥也沒有。醫生還好心寬慰，花點小錢排除生命隱患，值得！

　　“那我們還是做個CT吧，多少錢？”常青見醫生面色不虞，趕緊給葉綠使眼色。

　　醫生老神在在地看著電腦，“這些檢查都是自愿的，我只是建議。如果不做的話，到時給我簽個字就行，后面孩子有什么問題我是不負責的。”

　　這話一說，常青臉都白了，將葉綠拉到身后，懇切地說：“都是為了孩子著想嘛。你開個檢查單，我們馬上去做，麻煩醫生你費心了?！?p>　　葉綠咬緊嘴唇，極力控制心里直往上竄的火苗。

　　渝南最好的醫院就是這里了。孩子生病不比大人，不能明確地表達，全賴醫生，即使吃虧，也只能忍了。

　　“你不要跟醫生倔，他要是使點壞，你都不知道，到時孩子遭罪?！睆尼t生辦公室出來，常青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葉綠的臉色。

　　“這里的醫生什么德性我很清楚。我知道怎么做，你不用擔心?！比~綠并不看常青，語氣悶悶地說。

　　一個小時后，葉綠抖了抖CT影像，心里罵娘。

　　常青見葉綠臉色不好，忙抱著孩子跑過來，“怎么樣？沒什么問題吧？”

　　“現在的醫生啊，只要你一進醫院，不給你來個全身大檢查，就不算完成工作任務?！比~綠將片子和檢驗單遞給常青，順手捏捏了兒子的臉蛋，小家伙流著口水傻笑。

　　常青只是看了看檢驗單，“哎，沒事就好?；c錢買安心嘛，也沒什么?！?p>　　葉綠白了一眼常青，“醫生就是抓住大人這種心理。你沒看CT檢查室外面排了好長的隊，大多是孩子?！?p>　　恰如葉綠所料，700多元的CT做下來，孩子什么事都沒有。

　　“這個時間，病毒流行，尤其人多的地方，孩子抵抗力弱，最好不要去人多的公共場合。”葉綠念叨著照顧孩子的注意事項，常青默默跟著，不時劃開手機屏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綠，你回家住吧，孩子也想媽媽。”常青見葉綠不說話，頓了一會又道，“我跟那個女同學真沒什么。她是我高中同學，讀書的時候追過我，但我沒答應。后來我們也沒聯系過。這次同學聚會，我才知道她遠嫁到川北。她老公家里是搞房地產的，家財過億，光她每月零花錢就是幾百萬。你不是不知道，我就是個窮人，人家怎么可能與我有牽扯？”

　　“那人家可能就不圖你錢，就想與你重溫讀書時的情誼呢？”葉綠笑瞇瞇地看著常青。

　　人到中年，常青嚴重發福，肥肉掩蓋了五官輪廓，其實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五官精致。葉綠見過他學生時的照片，五官堪稱完美，氣質陽光干凈，確實是女生喜歡的少年。

　　“哎呀，只有你這個傻子才會看上我這個窮光蛋。精明點的女人才不會與已婚又窮的男人糾纏。”常青指天發誓自己一輩子只認葉綠一人，絕對不會背叛她。

　　葉綠也并不是無動于衷，但那一晚那一幕就像一根刺深深刺進肉里，疼痛仍在。

　　“其實這么多年，你對這個家的付出，我也看在眼里。但我們之間確實存在一些問題。就像你說的，你與女同學沒什么。那么，你參加同學會，為什么不跟我說呢？這說明我們之間缺乏信任。”葉綠認真看著常青，“當然，我忙于工作，沒能照顧到家庭，我也有問題。我們暫時分開，也能讓彼此看清自己的問題，找到解決辦法?！?p>　　常青張了張嘴，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一夜兵慌馬亂。

　　孩子反復發燒，葉綠與常青輪流照看孩子。

　　體溫一上38度，趕忙給孩子喂退燒藥、用熱水擦身子降溫。

　　天明時分，孩子體溫總算穩定在37度。

　　兩人、四只熊貓眼互望一眼，同時松了口氣。

　　“我今天約了兩個大客戶。你如果沒事的話，先看著兒子。我也叫我媽過來幫著看?！背Ｇ嗾f。

　　葉綠不想跟葉小蓉共處一間房，遂說到，“然然也要有人看著，而且醫院病毒多，然然過來的話，容易被傳染。我一個人看著兒子就行?！?p>　　常青也沒堅持，為娘倆買來早點就匆匆離開醫院。

　　葉綠正吃著包子，向大勇的電話就打過來，“周一有區領導檢查工作，你加個班做宣傳欄和宣傳海報。”

　　葉綠本來就疲憊不堪，一聽這話，怒火噌噌往上冒?！白鲂麄鳈诓皇且恢笔蔷C合部在做嗎？而且我兒子發燒住院，只有我一個人在醫院守著，我也走不開啊。”

　　電話那頭，向大勇沉默了一會，“葉綠，這是領導安排下來的。你不可能讓我去做吧？”

　　真是柿子撿軟的捏。干活就找我，好事沒我的份。

　　老娘都不想混了，還當什么好員工？

　　好員工年底也評不上先進。

　　葉綠一時怒向膽邊生，“您要不要做是您的事，反正我走不了。兒子還發著燒呢，請領導理解一下當媽的難處吧。”說罷，不等向大勇發火，立即掛斷電話。

　　十分鐘后，余立強的電話打進來。

　　葉綠只是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徑直按下靜音鍵。

　　“吵死了。”葉綠扔下手機，趕忙安撫揮舞著小手，要哭要哭的兒子。

　　“天王老子來了，我也不加班?！比~綠憤憤然。

　　今天醫生沒有來查房，醫生辦公室也沒見那個圓臉醫生。葉綠只好抓住前來為孩子輸液的護士問孩子的病情。

　　“孩子是病毒感染，至少需要住院一周?！?p>　　葉綠一聽，心里有了計較，這一周就住醫院吧，酒店先退了。

　　房費一天兩百多，一周差不多兩千塊錢。

　　葉綠感到一陣肉疼。

　　她拿起手機準備叫駱霞過來看著孩子，自己回酒店退房，卻看到微信彈出母親陽小慧的催款信息：“小綠，把五萬塊錢轉我手機上。你爸已經訂好門窗了，需要交訂金?！?p>　　你不關心我工作累不累？生活好不好？孩子快樂否？每次一上來就是為你自己那點子事。

　　葉綠一時思緒翻涌。

　　她掖了掖兒子被掀開的被角，極力壓下心里的不悅，最終還是給母親微信轉了五萬塊錢。

　　盯著兒子輸了兩袋液后，護士送來了昨日消費清單。

　　葉綠盯著最后那個數字，有些發懵，“2789元。怎么這么多？”她一一掃過檢查項目，光血液檢查就達十幾項，什么腦電圖、心電儀、大小便、凡是能檢查的都檢查了。

　　“這哪里還是人民醫院，得改叫人民幣醫院吧？”葉綠不由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