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并肩走在重新修整后的老街上，兩旁低矮的鄉土建筑上偶有幾分西洋的點綴，來往的路人通常碰得上一兩個。

　　吳老頭長長舒了一口氣，慨嘆道：“你周末才是熱鬧哦。”

　　“就當多了些孫孫嘛。”熊維奇取下眼鏡，輕輕揉了揉眼窩，“哎這回清明放假三天，喊你女子帶你孫兒回來噻。”

　　吳老頭笑著擺了擺手，無奈地說：“嚯，他們忙哦，怕是七八月份才見得到，還不曉得他們要不要去青海旅游。”

　　一聲電話鈴忽而響起。

　　“青海那邊漂亮，帶娃去見見世面也可以。”熊維奇一邊接話一邊不緊不慢地從外套內側的暗袋里掏出手機來。

　　“怕是熊英又來關心你嘍。”吳老頭斜瞟了一眼熊維奇的手機屏幕。

　　仔細瞧過來電顯示的號碼備注后，熊維奇回答說：“哪里哦，是柳家。”

　　他接通了電話，另一頭立刻傳來了一位老太連串的詢問：“熊老師，您那邊下課了嘛？有沒有看到我家孩子去哪了，他這會了還沒回來。”

　　距離柳存厚離開培訓中心已經過去了將近三個小時。

　　聽到這個消息，熊維奇心上的弦驟然繃緊，但他迅速地抑制住了情感上的慌亂，這個時候，熊維奇需要足夠的冷靜。“我今天送娃兒出了門，看他往你屋頭的方向走了。你們再到周圍找找看，我也現在回去在路上找下。”

　　柳存厚的失蹤，熊維奇自認也有責任。是他決定設立自學研究所組建合唱班，而凌駕在音樂之上的正是這些孩子們的生命安全。這些孩子們遠離父母，但無不是遠方親人的牽掛，故而不容許一點事故。于是熊維奇隨即向吳老頭告了別，并委托他向主辦方解釋道歉，更立下承諾：若下次還有演出，他將免費為活動方演奏一場。

　　熊維奇離開研究室不算太久，很快折返了回去，但柳存厚并沒有返回培訓中心。

　　鎮上的豆腐廠聽說了孩子走失的消息，廠長立即停了生產任務，召集所有廠工分散開去，仔細搜尋每一條小道，更不許漏下任何一片樹林，但要全部找遍恐怕還要費上半天。

　　柳家老太很快就來了電話，說是本鎮上都沒見著人影，于是想請熊維奇幫忙問問其他孩子是否知道柳存厚有沒有其他常去的地方。

　　熊維奇很快就翻出了記錄每個孩子家長的電話本，他先是給與柳存厚一個年級的孩子家里去了電話，但孩子們的答案都不盡人意。

　　“他都不跟我們講話。”一個孩子如是說。

　　另一個孩子更是支支吾吾地回答：“我跟他不是很熟，只是知道名字。”

　　“他可能沒有什么朋友吧？”一個同班的男孩這樣結論道。

　　熊維奇嘴里重復著“朋友”兩個字，再次失望地掛斷電話，欲再打給下一個孩子。倏爾，他想起什么，仔細翻找出張婭家的號碼并撥通了過去。

　　等待的“滴滴”聲每隔半刻就緩緩響起一聲，熊維奇抓著手機緊貼在耳邊，心跳砰砰跳動著。

　　“喂？”接起電話的正是張婭。

　　“是張婭嘛？柳存厚是不是說他去河邊練歌？”

　　“對，好像是。”

　　“具體位置你曉得在哪兒不。”熊維奇又問。

　　張婭思索了片刻，答道：“可能靠近那個橋邊上吧，我只碰到過一會，印象中是……”

　　“好，謝謝你，我們大家都正在找他，你要是等會看到他，就往培訓中心打電話。”

　　待張婭應了一聲，熊維奇便匆忙掛斷再次轉撥給了豆腐廠的廠長，請他幫忙找人去鎮外的河道旁察看。柳家人得知這個可能后也趕緊往河邊尋去，而熊維奇也沒有閑下來，同樣加入了搜尋的隊伍。

　　這次終于有了進展。

　　還未走到石橋邊，就有人看到了幾張印刷有歌譜的紙張正漂浮在河道邊的不遠處。

　　這條河深處足以致人溺亡，并且早有過先例，那是最壞的情況。但在沒有見到柳存厚之前，所有人仍抱有那么一線的希望，他們的眼神里有慌亂，卻從未缺少過盲目的信心。

　　鎮上的船工們主動提出幫忙，眾人卷起袖子，準備下水打撈，熊維奇也堅持一同前去。

　　忙活了半小時后，有人開始認為希望渺茫，柳家人也實在承受不住心理上的折磨痛苦，準備報案請求援助。

　　這時，張婭牽著柳存厚走到了離搜尋隊伍不遠處。

　　“我在這里。”柳存厚招了招手。

　　柳家老太一看到他，立即踩著河道的碎石沖了過去，大哭起來，質問道：“你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