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并沒有出現,天藍也沒有再和羅可聯系。這世間的一切仿佛都背棄了羅可,只剩下那個既招人喜歡,又討人嫌的可珞。
黃金周,羅可只想好好地宅在家中想想事情,寫寫文章。他知道在這個五光十色而擁擠的世界里,他所想表達的思想并不會被人看到。不過盡管如此,他還是想寫下點什么讓有見識的人看看。或許,他自己就是唯一的讀者。
可珞倒是很乖,并沒有嚷著要羅可帶她出去玩。她就像是個主婦一樣,只想呆在家里,羅可的身邊。
這時,可珞把一個臺鏡放在茶幾上,一邊對著鏡子梳理她那長長的秀發,一邊問身旁的羅可:“你覺得芥川怎么樣?”
“呃……你是說《羅生門》的那個?”羅可皺著眉頭問。
“你還認識別的芥川嗎?”
“嘿,你母親是不是沒怎么管你?竟然讓一個小屁孩讀那樣的作品。”羅可嚴肅地說。
“大人能看的東西,小孩怎么就不能看呢?以為小孩子不懂,那只是大人的一廂情愿。”
“嘖嘖嘖……十一年后的小孩,不得了。”羅可無奈地說。
“呵呵呵,過獎了,大叔。”可珞生硬地假笑著說。
就在這時,羅可的手機響了一下。原來,那是范吉發來的信息,約他下午去看白胡子的畫展,還讓他把米歇爾也帶去。
羅可剛想瞧瞧那只米歇爾,不料可珞就在他耳邊說:“去吧去吧,出去走走你就沒那么郁悶了。”
“我什么時候郁悶了?”
可珞嘆了口氣,端起了一副大人的模樣,說:“這么快就放棄了?說不定還有機會呢。”
“我要是成功了,你就要消失。這個你不會不知道吧?”
“你盡管試試看。”可珞說罷又扒在了羅可的背上。
羅可已經感知到可珞就要開始撒潑。幸好,他自己也覺得出去走走也不是什么壞事,便答應了可珞的要求。
白胡子不知道是因為名氣太差,還是得罪了人,永遠都沒辦法把作品放到市立美術館里展覽。所以,他只能向學校申請一點補貼,然后讓自己那還在當實習醫生的女兒也補貼一點,在步行街的一個偏僻角落租了一個二樓的小地方來辦展。
羅可帶著可珞在步行街上行走,不知不覺地就來到了那天看到天藍和男人聊天的那個咖啡廳。他心情突然有點陰沉,便想快步離開這個地方。
“在這里吃點東西吧。”可珞說罷,不由分說地就坐在了外面露天的茶座上。
這母女倆都一個德性,仿佛完全沒在意羅可的意愿。羅可無可奈何地給這個晃著雙腳的家伙買來了蛋糕和飲料。他實在沒什么心情在這里進食,便草草收拾完蛋糕,借口說天色陰沉,拉著可珞就往展廳走。
剛走到展廳的一樓,羅可便看到白胡子的女兒瑯彩。只見瑯彩身材高挑,身穿一件白色絲質上衣,一條皮革短裙,留著過耳的小波浪卷發。她的耳朵上戴著一對圓環耳環,樣式挺時尚。
羅可苦笑著對瑯彩說:“老師的展覽還是依舊門可羅雀。”
如此直率的發言完全沒有惹瑯彩不快,她笑著說:“我巴不得這樣,人多了,事情也多了。”她說罷就很快地發現了可珞,有點興奮地蹲下抱住了她,連連稱贊其可愛。
可珞有點僵硬地抬眼瞧著羅可,羅可略帶惡意地故意拖延救援。不過,他還是解釋到:“這是我的表妹,米歇爾。”
“哦,華僑嗎?歡迎回家。”瑯彩說罷便輕輕地捏了一下可珞的臉蛋。她突然記起了些什么,如夢初醒地說:“對了,天藍早上來過,說是在附近有些工作,抽空過來看看。”
實際上,羅可和天藍剛入學的時候就在學校美術室里看過白胡子的展覽。當時,范吉、白胡子和瑯彩正巧都在。所以,這幾個人算是同一時間互相認識的。而且,天藍在那之后似乎和瑯彩交往挺密切的,會來觀展也是意料中事。
“她……一個人?”羅可囁嚅地問到。
“是的哦,穿得挺漂亮的。”瑯彩有點不懷好意地又說:“怎么?這么在意她嗎?干嘛不約好了一起來?”
“哎!我們上去吧!”可珞插話到。
“好的,小猴急鬼。”
瑯彩安撫著可珞,拍了拍羅可的肩膀說:“下次我們約個時間,把天藍也帶去一起去喝兩杯。允許你借醉行兇。”
“開,開什么玩笑呀,彩姐。”
“那又不是別人,是天藍呀。看著你們倆可真讓人著急。”
瑯彩話音剛落,范吉的聲音就從身后傳來。她向范吉打了個招呼,說:“喂,飯局。最煩人的家伙也來了。”
“是吉!你也該記住我的名字了吧。”范吉不滿地說。
“好好,請上二樓吧。”瑯彩笑著將三人請上了二樓。
他們上了二樓,還以為已經關門大吉了。只見須發花白,中等身材的白胡子和唯一的參觀者——一名清潔工,站在門口說話。他說:“你知道為何我們古代喜歡話水墨畫,而不是油畫?那是因為我們的頭發都是黑色的,即便畫成油畫也是黑的。”
“這可說不準。”清潔工說,“油畫前身是蛋彩畫,盛行于文藝復興時期。那些老外之所以畫這些畫,明顯就是因為他們的文藝發展得慢而已。”
“嚄……”老白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他對清潔工豎起了拇指說:“有見地,藏龍臥虎啊。”
清潔工聽了也咯咯地笑了起來。他看來了客人,便向老白點了點頭,走開去工作了。
老白看是羅可等人來了,便春風滿面地迎了上來,笑著說:“有失遠迎,有失遠迎。”眾人看到老白這畫室里面明明是鴉雀無聲,但他的樣子就好像個名畫家來迎接業界貴賓一樣,都不禁笑了起來。
“我就說要幫老師炒作一下來著,可他死命不同意。”范吉忿忿不平地說,“我看我就不該問你的意見,直接開干。”
“你這家伙,管這管那的,可還有這閑暇?”老白笑著問。
“要是有天這家伙不管了,可就要出大事兒的。”羅可插話到。
“喂,還是小可可夠了解你啊,飯局。”老白說。
“哇,什么小可可?”范吉和羅可不約而同地嚷到。
“嘿嘿,我看阿彩和天藍說話的時候,可就是這樣稱呼你的呀。”
“肯定是彩姐。”范吉說。
“肯定是她。”羅可附和到。
這時,嬉皮笑臉的老白發現了可珞,不禁愣住了。可珞被看得有點寒心,連忙躲到了羅可的身后。
范吉見狀連忙介紹到:“這是小可可的表妹,米歇爾。”
“哦……真是個漂亮的小妹妹,還有點臉熟。”老白疑惑地說。
“哦,我在國外長大,還是第一次回祖國。你不可能認識我的。”可珞說。
“是這樣,哈哈。那是我搞錯了。看來美人都有相似之處。”老白說,“來來來,我帶你們參觀一下。”
羅可先是想給叫他“小可可”的范吉一拳,然后被老白的舉動嚇著了,深怕這個善于揣摩形體的畫家看出可珞和天藍的樣貌的相似之處。不過,即便人有相似,老白也大概不會認為可珞是天藍的什么人吧。
老白的作品挺多,錯落地掛在了廳堂的墻壁上。說句實話,老白不可能像是導游一樣介紹自己的畫作。他常說導游可能比畫家自己更了解自己的畫。因此,老白只是介紹一下這幅畫是在什么時候畫的,畫那幅畫時的天氣如何,僅此而已。
要說這展廳里面最顯眼的,莫過于瑯彩的畫像。畫像中,瑯彩身上披著一條赤紅色的絲綢毯子,一直拖到地上。她露出了一邊平直而潔白的肩膀,和一條踩在一塊石頭上的細長的腿,仿佛毯子的后面沒穿衣服一般。
身材本來就很好的瑯彩表情嫵媚。雖然被一條毯子遮蓋了大部分,但是卻引來了觀眾的無限遐想。
只見老白干咳了一聲,向眾人指了一下畫像下方的畫名——《有穿內衣》。
“我去,這是什么名字!?”范吉驚訝地問。
“我坦坦白白地告訴你們這些色狼,讓你們別對我女兒腦補太多東西。”老白嚴肅地說。
“你真是個怪咖。”范吉責備到。
“告訴你們。”老白恢復了笑容才說,“那條毯子其實只是一條普通的毛毯,我把它畫成了絲綢了。”
“喂,你這等于是魔術師表演完魔術之后自己揭秘!”
“反正魔術師表演完之后十分鐘就會有人在網上破解,還不如自己破了好。”
眾人就在這輕松的氣氛下看完了畫展。明明是自己的畫展,老白卻像是個打工的一樣偷懶,不時偷偷地啜口白酒。臨走前,他親切地對可珞說:“你可要好好長大,讓我給你畫一幅畫。”
“那還得看緣分。”可珞有點高傲地說。
“我等著你。”
所有人這時都不知道,這天之后,老白就再也沒畫過畫了。
羅可和可珞回到家中,湊合著吃了面條,羅可便突然接到了瑯彩的電話。只聽見瑯彩在電話的那頭顫抖著說:“羅可,來一下,我在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