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穿越
說話間,南歸雁南夫人一行已過了垂花門,兩邊是抄手游廊,當中散植了幾棵山茶老樹,樹冠多姿,葉色翠綠,枝繁葉茂,四季常青。轉過游廊正對著的就是正房膳廳,門口的丫環們端著水盆等洗梳用具候在門口,正中站著的陳嬤嬤見到來人忙笑著迎了上來,“夫人,小姐,可要先用膳?”
南歸雁在藥谷中自己一個人慣了,即使初來這個世界的兩年已經見識過南府的派頭,但那時渾渾噩噩,有種不真實感,如今方有了意識——自己這是穿到了實打實的古代,雖然不是自己記憶中的記錄在案任何一個朝代,但也是階級分明的。
“擺飯吧。”南歸雁這邊還在琢磨古代制度,南夫人已經下了指令,正好也餓了,便把這些自己不能左右的東西先放在一邊,親親熱熱的挽著南夫人進屋去了。至于南大人?倆人都忘啦!
雖然南歸易不在,但一頓飯也吃的其樂融融,南夫人又帶著南歸雁去了她自己的小院,只見燈火影綽也掩飾不了這院子的奢華,雕欄畫棟,花壇中擺滿了價值不菲的開的如火如荼的墨牡丹,內里更是無一處不精無一處不美,進入正堂便見一溜的梨花木家具,桌子上鋪的繡了喜從天降的綢緞,還沒入冬,腳下已經鋪了薄薄一層的羊毛毯子。
南歸雁覺得自己這一會功夫跟劉姥姥逛大觀園一樣,只不過自己能端著罷了,但當看到羊毛地毯那一刻還是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如今秋高氣爽,溫度適宜,這毯子何用?
“娘,這……不太合適吧?”南歸雁眨了眨眼。
“哪里不合適?娘就說這雪白的毯子正趁你這雪一樣的人呢。”南夫人眉開眼笑,“前幾日莊子送來了不少貂皮,娘還想著給你做件裘衣呢!”
南大人也終于有了機會插話,“沒錯,沒錯。”可謂是婦唱夫隨。
“如今我身體好的不得了,爹娘不用太過掛念的。”南歸雁無奈道,爹娘一向將自己看做瓷娃娃,磕碰不得,大意不得,其實她現在身體好得不得了,能打五十個南歸易。
南夫人拉過南歸雁的手,嘆了一口氣,“可娘總也忘不了你小時候,瘦瘦小小,吹不得風見不得雨受不得冷……這么多年不是娘狠心拋下你不管……”
南歸雁俯下身子,將臉貼在南夫人手背上,慢慢道:“女兒都記得呢。”
又抬起頭來沖南夫人微微一笑,“娘不是狠心,是為了我的命。而且我如今也好好的,娘常常風塵仆仆的趕去看我,您才是受苦了。今日我自己走了一遭,才知道在馬車上顛簸一天多難受,娘來來回回這么多趟……”
“娘坐習慣了,”南夫人看著南歸雁雙眸似有淚光浮動,不由得一怔,自己這個女兒從沒在自己眼前顯過軟弱,落過淚,如今看到她這模樣,不由得心里發酸,淚如雨下。
自己這個女兒太苦了……本是千金之軀,卻受了許多常人所不能及的苦,一雙手也不像別的閨秀細嫩光滑,上面敷著一層薄薄的繭,確也像男兒般充滿力量。
“娘盼著你回來呢,本來說十五年方可出谷,沒想到你那么爭氣,拜了流水大師,能趕在及茾前下山,我知道你和尋常女兒家想的不一樣,但女孩子呢,該有的還是要有,娘私心想著你能享清福呢,我的歸雁啊,要有人疼,無憂無慮的過下半輩子……”
南歸雁忙道,“有娘還有爹,歸易疼我呢。”
南夫人點了點南歸雁的額頭,“平日里端的跟大人一般無二,說話倒一股孩子氣,我們的疼愛和旁人的自有不同呀。”
“歸雁說的對,有我們就行了,要什么旁人。”南大人一甩寬袖,在旁邊聽惱了。
“我們母女倆說話有你什么事!”南夫人瞪了一眼大煞風景的南大人,高聲道。
南歸雁不由得使出小時候撒嬌賣萌的本領,親親熱熱哄著南夫人道:“女兒剛回來,娘舍得我走嘛,再說有爹娘的名頭罩著,晚兩年誰又敢說些什么,還是說娘覺得女兒丑了,嫁不出去……”
“誰敢說我女兒丑?這滿盛京再找不到比女兒出色的了!”南大人在旁邊跳腳。
“就是就是,不是我說,就是郾朝上下也再沒有我女兒這么鐘靈地秀的了。”南夫人難得附和南大人,“說起來,你舅舅家的幾位表兄表妹你還沒見過,過幾日娘帶著你認認門。”南夫人出自忠勇候府,如今爹是侯府當家人,自是十分有底氣。
“我看是郾朝上下再也找不到比爹娘更能閉眼夸的了。”
三人說說笑笑——當然南大人插話的機會不多,一個時辰轉眼就過去了,最后又商定了明日去看南歸易的事宜,二人才不舍的走了。
洗漱完畢,南歸雁躺在床上,聽著蠟燭炸開的噼啪聲,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上輩子,她是帶著前世的記憶降生的。
不過對她來說,上輩子的記憶不過十八年,隨著時間的增長已經慢慢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現世的安穩與溫馨——表面上安穩也是安穩不是?
南歸雁想到這里,淡然一笑,若有人讓自己不安穩?則遇神殺神,遇鬼殺鬼吧。
雖說爹娘從來都沒透露出異常,但架不住自己是胎穿的,一出生就有意識。
記憶最深處是一道嘶啞的聲音,氣若游絲。
“南太醫,我知……我是活不成了,可這孩子……我希望她……活下去……不求……她……錦衣玉食,只求她……健康成人,她那么小……那么小……”
剩下的話便聽不清了,當時的她剛剛經歷過一次慘烈的死亡,卻又突然有了意識,只覺得自己處在一個十分硌人的懷抱里,鼻尖也縈著一股藥的清苦味。
南歸雁腦子昏昏噩噩,再有意識時已經離了那人的懷抱,處在四周狹小,又黑漆漆的,像個盒子又似個棺材的空間里,她不敢輕舉妄動,而且她現在又變成了一個剛出生的娃娃,縱使有千種本領也使不出來,只能靜觀其變。不知又過了多久,盒子開了,一個溫柔的聲音隨之響起,“這便是宸妃的孩子?怎么生的如此瘦小?唉,怪不得能裝入這藥匣之中……”
南歸雁緩緩睜開雙眼,便見到了正值好年華的南夫人憐惜的看著自己。就這樣,南歸雁被偷偷的養在了南府,沒過幾天南家便傳出消息,南家夫人生下了一對龍鳳胎。而宸妃,在南歸雁轉到南府的第二天,便葬生火海,聽聞整個宮殿都燒的什么都不剩。
宸妃去世的這個消息,并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因為眾人眼中風華絕代風頭無兩的宸妃早早的就死了,從她被打入冷宮的那一刻。
南歸雁小時候毒素發作,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時候,都在想這個給自己帶來新生的女人,她究竟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情生下了自己。
她知道自己身上的余毒名為紅顏枯骨,一個原本只存于南疆傳說中的毒。若是有孕的女子中了此毒,渾身血肉都會用來供養孩子,最后耗得人形如枯槁,舍了孩子,或許還能延七年性命。
她自己有時候也不知道如何評價宸妃的行為,為了一個未知的生命放棄自己的生命是偉大的還是自私的。
南歸雁想自己應該是自私的,她在這世界的前幾年大部分感受到的都是痛苦。反反復復地感受仿佛被人掐著咽喉的窒息感,四肢疼的蜷縮在一起,頭也要炸開一般,藥一碗一碗往肚子里灌,滿口苦澀,她時常覺得不如就這樣再死一次吧,一切都結束吧,這么痛苦的日子為什么要讓她再經歷一遭呢?
成年的思想束縛在嬰兒的身體里,她不像真正的嬰兒那樣可以天然接受一切,也不像真正的成年人那樣可以奮爭,選擇自己命運。進不得退不得。
南歸雁從不是溫室里的向陽花,她是蓮花,淤泥里滋生出來花,表面再光鮮,底下也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