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

　　赤紅的火焰。

　　蒼穹被染上了血的顏色，土地上到處散發著硫磺的氣味。在燎天的烈焰中，無數焦黑的人形在奔跑。在他們那血肉枯萎、猙獰痛苦的臉頰上，一條條青黑的筋絡如爬蟲般扭曲著，好像在竭盡全力地試圖喊出些什么。

　　起先是無意義的囈語，繼而逐漸整齊劃一、清晰可見起來。終于，無數人的聲音匯成一句吟唱般的調子：

　　“顧樾！顧樾！”

　　……

　　顧樾驀然從夢中驚醒，耳邊是通訊器中帶著沙沙聲的命令：

　　“呲呲……顧樾同志，請注意，敵軍已經發起進攻，初步判斷為三級規模。現命令你立刻完成作戰準備，預計十分鐘后加入第二梯隊進攻序列。呲呲……”

　　“明白！”

　　顧樾在狹窄的貓耳洞內艱難地挪移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切換到了一個合適隨時出擊的方位。

　　“轟隆隆——”

　　這時，后方傳來了坦克發動機震耳欲聾的轟鳴聲。聲音從陣地后方的各個方位傳來，匯聚在一起，仿佛是在天邊隱隱滾動的雷云。

　　顧樾微微地向后方探出頭去，只見一輛輛重型坦克排布成稀疏的裝甲集群，以一種泰山壓頂般的氣勢軋過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塹壕，沉重而不可阻擋地向前奔去。

　　迎著黎明的第一縷晨光，坦克暗灰色的防護甲上閃爍著金屬冰冷的光澤，這是殺戮與死亡的顏色。

　　“鋼焰71式”主戰坦克——這正是先前顧樾在運輸車中所窺見的坦克。

　　伴隨著這些坦克的出現，幾乎是同時地，戰場上的火炮聲明顯地密集了起來。

　　就好像是在夏日的雨季，一道閃電劃過，前一刻還是稀稀疏疏的雨絲，后一刻就是無邊無際磅礴的大雨。

　　“嘭！”

　　“噠噠噠！”

　　“嘭！”

　　密密麻麻的火力網迅速地在空中形成，炮彈好像不要錢似的向著破曉軍的陣地傾斜而來。

　　短短不到半分鐘，就顧樾所見，就有數以百計的坦克趴在了原地，同時伴隨著滾滾的黑煙、履帶停轉后機器長長的哀鳴。

　　“啪——嗖！嗖！”

　　一個不知道從哪兒蹦出來的彈片，幾乎擦著顧樾的鼻梁經過，甚至令他感覺筆尖微微發紅。

　　“艸！”

　　顧樾罵了一句，急忙縮回了貓耳洞，只敢躲在鋼盔下悄咪咪地觀察外界。

　　一想到待會出去自己就要面臨這種槍林彈雨，顧樾便在心里把帝國軍和那本原典翻來覆去咒罵了十來遍。

　　還擊斃三名敵軍？老子能保住自己不被擊斃就謝天謝地了！

　　當然，顧樾沒想過當逃兵。

　　一來，這是信息化作戰，每位士兵就是一個基層信息節點，戰場上自己做了什么事上面都一清二楚。現在逃了，戰后肯定躲不掉軍法處的清算。

　　二來，這個國家的歷史，和自己的國家實在太像了。

　　無論是歷史上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掐著點輪番上映的一幕幕事件，以及古代的輝煌，近代的衰落……顧樾甚至懷疑這就是自己世界的一個平行世界。

　　黑暗版的。

　　“呼——”

　　顧樾長出了一口氣，眼前閃過一個個戰友的身形。

　　豪放不羈的班長、書生氣的張明華，還有那個滿眼都是血絲的連長……

　　不知道這場仗打完，他們還能剩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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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空中戰場似乎也陷入了白熱化中。

　　幽藍色的火光在天宇上熊熊燃燒，將寥廓的蒼穹化為一片浩瀚的大海。伴隨其出現的，則是一道道明亮的黃色光束，如怒龍般在藍色的大海中翻滾、沖撞，撕裂長空。

　　顧樾知道，這其中不止有超能武裝。事實上，常規空軍力量也是決定空中戰場走向的力量之一，只是他們遠沒有超能軍那樣的華麗、引人注目。

　　忽地。

　　“呲呲……我是二連連長趙元和，二連全體成員請注意，半分鐘后第二批次進攻即將開始，各班根據戰前部署協同裝甲前行。下面各排進行人員清點！”

　　接著，通訊器又卡了一下，切入了新的頻道，緊接著就是梁炳生熟悉的粗嗓門。

　　“全體都有，報數！”

　　一個個熟悉的聲音接連響起，顧樾似乎能聽到血液在身體中汩汩流動的聲響。

　　“一！”“二！”“三！”……

　　顧樾艱難地吐出了自己的聲音：“十二！”

　　通訊器又恢復了靜默狀態，耳邊只剩下呼嘯的炮聲與不絕的槍聲，顧樾卻覺得這段時間格外地難熬。

　　“三十、二九、二八……”

　　他在心中默默數著。

　　“十九、十八、十七……”

　　恍惚間，他覺得自己似乎正在逐漸遠離戰場。槍炮聲仍不曾停歇，但好像與他隔了一層紗般，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聲音。

　　“五、四、三、二、一……”

　　顧樾死死地抓起了身側的曙光72式，好像只有這樣才能避免手指過分地顫動。

　　沒有聲音。

　　顧樾呆呆地看著前方，好像終于繃斷了神經一般，大腦一片空白。

　　“啪嗒”

　　一滴冷汗掉落在地面上。

　　在炮火隆隆的戰場上，這聲音顯得十分微弱，卻出乎意料地驚醒了顧樾。

　　“呲…二連都有，全體投入戰斗！”

　　似乎是由于神經已經繃斷了的緣故，顧樾此時倒不再緊張了，好似在訓練時突破了身體極限的運動員，只覺自己的大腦無比地輕躍、靈動。

　　【戰爭素養已提升，當前等級：Lv.4(Lv.3)】

　　【你的素質項-精神，評級已變動，當前評級：E+】

　　原典的提示多少顯得有點不合時宜。

　　他目光沉靜，靈敏地躍出了貓耳洞。

　　同時，爆鳴、閃光、硝煙等戰場元素撲面而來，以及士兵死前瘆人的呻吟聲。

　　“嘭嘭！”

　　“嗡——”

　　顧樾準確地捕捉到了前方十米處正緩緩駛過的一輛坦克，毫不遲疑地竄了過去。

　　一同竄出的，還有周圍三排的戰友。

　　“嗖嗖——嗖——”

　　子彈在耳邊呼嘯著飛過，但顧樾眼睛死死盯著眼前的坦克，沒有絲毫停滯地躍去。

　　十米的距離似乎被無限地拉長了，顧樾不知道有多少顆子彈是擦著自己的身體掠過的。一直到他弓著身子靠在了坦克后，大口呼吸著空氣時，才察覺到剛才的十米有多么的兇險。

　　“嗖——啪！”

　　后方傳來子彈入體的聲音和戰友的慘叫聲，顧樾認出來這是同班的蒙彪發出來的。

　　他回了下頭，看到蒙彪癱倒在地，腰間有一片巨大的血洼，嘴角邊鮮血四溢，“嗬嗬”地試圖說些什么。

　　僅僅一眼，顧樾就判斷出這個傷沒救了，抿著嘴又轉了回去。

　　近處有人開了一槍，他不知道是不是哪位戰友給了蒙彪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