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張承文帶著張武德、張武仁兩兄弟親自前來環山閣,邀請蘇聿共進家宴。
蘇聿本想拒絕,但想到明日便要離去,正好臨行前再試探一下張承文便答應了。啞巴和青黛沒有前來,啞巴不想來,青黛則是玩了一天倦了。
一行人來到宴客廳,張承文請蘇聿第一個落座。蘇聿也沒推搡,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了,老李則壓根沒理會他人,坐下便自顧自地大吃大喝起來。
說是家宴,實際上也就蘇聿二人以及張承文父子三人。都落座后,除卻老李之外,四人皆沒有動筷。
四人沉默了一會,張承文開口道:“世子殿下,可是這菜品不合口味?”
蘇聿笑了笑,“那倒不是,只不過今日與舍妹在襄北街邊吃得多了,食欲不佳。”
張承文點點頭,遲疑了片刻說道:“世子殿下,明日可是要前往白云學府了?”
“張家主,你我雖相識不久,但也都是率性灑脫之人,有話但說無妨。”蘇聿入廳后便明白,這家宴只不過是借個名,而實際上是張承文想要說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
至于張承文要說什么,蘇聿不知道,張承文要做什么,蘇聿不在乎。
無他,這里是大魏,或者說這里是滄州,并肩王府的滄州。
“世子殿下!”這時張承文次子張武仁站起身來。
“能否讓我替家父來說?”張武仁躬拜道。
蘇聿不置可否地看向張武仁。張武德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不明白父親和弟弟在說些什么,只能靜靜地坐著。
老李似乎沒有聽見眾人在說些什么,依舊自顧自地胡吃海喝著。
張武仁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世子殿下,前日上午,在您還未抵達襄北前有一黑袍老者來到我張府。此人稱要與我張家合作,要我張家拖延殿下十日。”
“哦?那黑袍老者可是滄州中人?”蘇聿面色平靜問道。
“不知,張家調查此人并無任何結果。不過家父推測應該不是滄州之人。”張武仁沒有任何遲疑回復道。
蘇聿手掌放在餐桌上,指頭在桌上噠噠噠地敲擊著。
廳內變得寧靜,只能聽見老李地吧唧嘴聲以及蘇聿敲擊桌面的聲響。
張承文和張武仁皆起身匍匐在地上,張武德見狀也是急忙起身不明所以地跟著匍匐在地。
…
…
“張家主為何又告知我?”蘇聿的聲音響起。
“張家乃王府子民自然不會做出對殿下不利之事,望殿下明察!”
張承文惶恐不安地回答道。
“好一個王府子民,那張家主為何昨日不告知我?”蘇聿略帶慍怒說道。
張武仁抬頭搶在張承文前說道:“家父是擔心張家受到報復,所以昨日不敢直言稟告殿下。”
張承文在一旁連忙點頭稱是。
半響后,蘇聿忽然哈哈大笑,起身將張承文扶起,這一動作讓張承文不知所措。
“那黑袍人張家主可有見到其面貌?”
張承文急忙點頭,“那黑袍老者長相極其丑陋,即便化成灰我都能辯得出來。”
蘇聿含笑說道:“那就勞煩張家主替我畫出黑袍人的畫像交予我。”
“都起身吧。”
張武德、張武仁兩兄弟起身后,張家父子三人相視后,皆是長吁一口氣。
“坐下,吃飯吃飯。”
張承文戰戰兢兢地坐下后開口道:“殿下,我其實有些推測。”
“說。”蘇聿拿起筷子夾起一顆青菜。
張承文調整了一下坐姿,說道:“黑袍老者極有可能來自豫州,此人許諾過,若是張家能拖住殿下十日,便奉上兩顆生生不息丹。而生生不息丹乃是大佛寺獨有的靈丹,而豫州離大佛寺最為靠近。所以,我推測,這黑袍老者既有可能來自豫州。”
“陳家、周氏?”老李突然抬頭含糊說道。
蘇聿轉頭看向老李,老李把還未入腹的鹵豬蹄吞下,緩了口氣。
“殿下,豫州之地由陳家、周氏共同把控著,能拿出生生不息丹作為報酬,也只有這兩家能如此財大氣粗了。不過陳、周兩家一直與我王府井水不犯河水,沒理由如此啊。”
張承文接話說道:“殿下,我也只是按照當下的線索推測那黑袍老者來自豫州的可能性比較高。不過,的確如李將軍所言,我也對此深表困惑。”
蘇聿沒有說話,手指重新繼續敲打著桌面,噠噠噠的聲音有節奏的循環響起。老李早已習慣,蘇錚父子倆思考時一向如此。也不知道是血脈里遺傳下來的,還是蘇聿耳讀目染后形成了習慣。
...
半個時辰過去,噠噠噠的聲音忽然停止,蘇聿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老李。”蘇聿聲音有些疲憊。
“末將在!”相反老李的聲音則是中氣十足,應該是吃得很飽。
“派人去白云學府請個假,有事耽擱了。”蘇聿邊說便往門口走去,“對了,張家主,黑袍人給的報酬有我一份。”說完蘇聿便徑直離去。
老李打了個飽嗝,看向張家父子說道:“張家主,你是聰明人,你應該明白殿下什么意思。既然決定登上王府這艘大船,那便不要再有些別的想法。”
說要老李晃晃悠悠地踏出大門,門外一輪明月高掛在夜空,點點星光熠熠閃耀著。老李突然高聲朗誦:“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快哉!快哉!”
難得吟詩一番,在月光照耀下,老李那有些佝僂的身軀竟有幾分灑脫文人的模樣。若是老李曾經的部下看到這一幕,大概會涕淚交下說道上將李元成又回來了吧。
廳內,張家父子保持沉默著。張承文的精神氣肉眼可見的萎靡了很多,這短短兩日受到的驚嚇比之前還要多。
張承文只覺得有一股英雄遲暮之氣襲來,而自己毫無還手之力。看向兩個兒子,轉眼之間竟已經這么大了,老大張武德站起身來自己竟只能看得見他的肩膀,老二張武仁則可以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談,毫不露怯。
張承文欣慰地笑了笑說道:“仁兒,你將黑袍提前預付的那顆生生不息丹拿去給郡主殿下。”
張武仁立即點頭應道:“是!”
張承文邁著有些蹣跚的步伐想要走近椅子,張武德急忙跑去攙扶其坐下。張承文坐下后看向長子,從袖口內取出那塊玄黃令遞向張武德。
張武德拿到玄黃令,面露疑惑地看著父親。
“德兒,你一心向武,為父知曉。先前不愿讓你去玄黃軍是為父擔心張家存亡。”張承文自嘲地笑了笑,繼續道:“是為父兩葉掩目了,如今張家沒有退路了,你既然決定去玄黃軍,那就不能墮了張家的名聲,明日你便啟程前往。為父希望待你歸來之日,能見你戴銀甲,披戰袍,衣錦還鄉。”
張武德虎目含淚重重地點點頭。
……
……
京都,白云學府。
一座簡單的學宿內聚集著一群年輕人,身穿統一的天藍色衣袍,有的背負長劍,有的寒刀挎腰,眾人七嘴八舌地在說些什么。
啪啪啪!
一個面相陰鷙的馬臉青年用力拍打桌子。
“靜一靜!”
一眾年輕人安靜下來,馬臉青年輕咳清了下嗓子陰沉道:“想必大家都得了消息,并肩王府那位世子殿下不日便將抵達京都,入學白云學府。”
“史振祥,有話快說,小爺我忙著呢。”說話的是一個胖胖的圓臉青年,脖子上戴著一條碧玉珠子串成的項鏈。結合體型,妥妥的財主模樣。
馬臉青年便是胖子口中說的史振祥,史振祥還未開口,一個獨自倚靠在窗臺上的短發女子徑直開門離開了學宿。
見到這一幕,史振祥臉色更加陰沉,而在座眾人則是一副看熱鬧的模樣盯著史振祥。
“李胖子,你李家也就有幾個破錢,你真當我史家怕了李家不成?”
李胖子,真名李千億,金蟻閣閣主李百萬的兒子。金蟻閣,一個遍布八域的商會組織,但凡有生靈的地方便有金蟻閣。金蟻閣產業龐大酒樓、茶館、拍賣行、青樓等等但凡有利可圖的一切生意都做,可以說富可敵國。
而李千億作為李百萬明面上的唯一子嗣,如果李百萬沒有什么私生子流落在外的話,不出意外李千億便是下一任金蟻閣閣主。
李千億扣了扣鼻孔,挑釁地看向史振祥說道:“馬糞,不服你劃個道道?你胖爺隨時接著,你史家也就被人當槍使的命,胖爺不是看不起你。別說世子殿下了,就是并肩王府的一條狗死在你旁邊,你史家都得被推出去償命。”
史振祥聞言,面色通紅,雙眼充血拳頭緊緊攥著恨不得一拳打死眼前的胖子。
李千億嘲諷一番后轉身向大門走去,“哥幾個,胖爺趕著去桃花閣見我那紅姐姐,先行一步,告辭。”說完李千億那龐大的身軀靈活地跳躍了幾下便消失在眾人眼中。
短發女子和李千億離去后,在場剩余的眾人目光再次聚焦在史振祥身上。畢竟史家雖然是把槍,但面子是拿槍的,該給還是要給的。在座的哪一個不是人精,至于李千億,他不一樣,金蟻閣除了西境那兩位和京都這位,誰的面子都可以不給。
那位短發女子?這位的面子比拿槍的大得多。
史振祥強壓下怒火再次開口道:“長輩們的要求很簡單,希望這位世子殿下在白云學府的學涯能夠豐富多彩一些。”
眾人心領會神的相視而笑。至于大家心里是怎么想的,那便不得而知了,京都的水很深,誰也不知道誰在哪個碼頭上,拜的哪尊佛。

半山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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