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尋坐在小院石桌旁，攤開右手，掌心躺了一顆紅色藥丸。

　　正午的暖陽灑照在她身上，耳畔的碎發(fā)暈染了淡光，朦朧了她玲瓏有致的面部輪廓。

　　一襲白色衣裙，輕輕接住靜默的秋日，襯得她格外素雅溫柔，另有幾分出塵的韻味。

　　余光瞥到廊后灑掃的婢女，孟晚尋毫不猶豫地服下了最后一顆藥丸。

　　灑掃的婢女放下掃帚，悄悄出了慕云院。

　　孟晚尋拂了拂被微風吹亂的額發(fā)，喚來采薇。

　　“我叮囑你的那些話，可都記住了？”

　　“都記住了。”采薇擦去眼角保留的淚痕，“王妃，您受苦了。”

　　盡管她了解真相，可仍然心疼自家主子。

　　順天府，趙舒岸聽了寄風的稟報，并無半分喜悅。

　　“殿下，這是王妃最好的結(jié)局。”

　　趙舒岸神情復雜，語氣卻很平靜，“照看好慕云院，吃穿用度一如從前，莫讓下人輕賤了她。”

　　他手中的書冊翻開又合上，合上又翻開，如此反復幾次后，他將書冊放到了桌上。

　　“回府。”

　　趙舒岸人還未進九清閣，就聽到里面?zhèn)鱽砜蘼暋?p>　　淚流滿面的采薇一看到他，立刻撲了過來，跪倒在地，“殿下，殿下，您去瞧瞧王妃吧。”

　　趙舒岸看到采薇驚慌失措的樣子，暗自松了口氣。

　　阮桃研制的瘋癲藥，正好在秋祭結(jié)束后的第二天生效，事情變得順理成章了。

　　他來到慕云院，見孟晚尋站在院中半人高的石桌上轉(zhuǎn)圈，嘴里還念叨著什么。

　　奴仆圍了一圈，無人敢上前將孟晚尋扶下來。

　　“還不快將王妃扶下來！”趙舒岸厲聲命令道。

　　孟晚尋一腳踢開伸手來抓她的婢女，指著趙舒岸笑了起來。

　　“你就是芳華山的那個小鬼，我才不怕你，誰會怕一個長得像豬的小鬼，哈哈哈。”

　　趙舒岸想要一個名正言順，她就給他一個名正言順。

　　緊隨趙舒岸回到慕云院的采薇，張開雙臂護在石桌旁，哭求道：“王妃，你快下來，別摔到了。”

　　孟晚尋蹲下來，雙手抱膝，膽怯地望著臉色鐵青的趙舒岸，嘟囔道：

　　“我不要，不要離開神壇，那個小鬼想害我，他要害我。”

　　趙舒岸看著言行無狀的孟晚尋，吩咐道：“寄風，去請楊太醫(yī)。”

　　他斥退奴仆，走到石桌旁，抓住孟晚尋的手腕，將她往下一拉。

　　孟晚尋一個重心不穩(wěn)，往趙舒岸身上倒去，被趙舒岸順勢扛到了肩上。

　　“放開我！豬頭小鬼要吃人了，救命啊！”

　　像麻袋一樣被扛著的孟晚尋，一邊呼救，一邊用拳頭捶打趙舒岸結(jié)實的后背。

　　她的手都錘疼了，趙舒岸眉頭都沒皺一下。

　　隨著“砰”的一聲，孟晚尋整個人被趙舒岸用力丟到床榻上。

　　幸好被褥松軟，但凡床硬點，她都要擔心自己骨頭會散架。

　　未等趙舒岸反應過來，心中惱怒的孟晚尋眼疾手快，拿起手邊的黃楊木枕就朝趙舒岸砸去。

　　趙舒岸接住木枕，怒斥道：“孟晚尋，老實點！”

　　孟晚尋仗著瘋癲，為“妃”作歹，正在興頭上，哪里肯輕易放過趙舒岸。

　　她奪過趙舒岸手中的木枕，高高舉起，使出吃奶的力氣朝趙舒岸打去。

　　心中還不忘罵道：“讓你毒瘋我！讓你陷害我！讓你扔我！”

　　“退下！”趙舒岸一邊躲閃，一邊屏退門外的奴仆。

　　孟晚尋料他不會對一個瘋癲的女子動手，愈發(fā)放肆，滿屋子追著趙舒岸打。

　　任誰看到這種境況，都會相信她是真的瘋了。

　　敢追著冷面景王打，她孟晚尋是蓋天下獨一人。

　　“孟晚尋，你瘋了！”

　　趙舒岸忍無可忍，反手鉗制住孟晚尋，欲將木枕奪下。

　　孟晚尋不甘示弱，張開嘴巴，瞄準趙舒岸露出來的手腕，俯身狠狠咬了一口。

　　“嘶——”

　　趙舒岸疼得眉頭一皺，松開了孟晚尋。

　　“殿殿殿下，牙太醫(yī)……，不是，楊太醫(yī)來了。”

　　剛好出現(xiàn)在門外的寄風，看到屋內(nèi)的這一幕，瞪大眼睛，驚得語無倫次。

　　楊太醫(yī)抬手擦了擦額頭上莫須有的冷汗，“微臣拜見殿下。”

　　臉色陰沉的趙舒岸轉(zhuǎn)動牙印森森的手腕，另一只手指了指張牙舞爪的孟晚尋，示意楊太醫(yī)給她看診。

　　楊太醫(yī)惶惶不安地看向抱著木枕的孟晚尋，笑得小心翼翼。

　　“王妃，請容許老臣給您把把脈。”

　　孟晚尋一手抱枕，一手指著趙舒岸，“此事不難，你先驅(qū)逐那個兇神惡煞的小鬼。”

　　楊太醫(yī)再次情不自禁地擦了擦冷汗，正不知如何應答，趙舒岸率先開口了。

　　“你好好給王妃瞧一瞧，看這瘋病究竟因何而起。”

　　“遵命。”楊太醫(yī)應了一聲，謹慎緩慢地靠近孟晚尋。

　　趙舒岸手腕上沁出血絲的兩排牙印，尚歷歷在目。

　　孟晚尋見趙舒岸轉(zhuǎn)身離開了，將木枕隨手丟回了床榻上。

　　她老老實實地坐在桌旁，盯著楊太醫(yī)的兩撮把白胡子，嬉笑道：“龍宮的龜丞相還會看病？”

　　楊太醫(yī)不敢答話，將手帕墊在孟晚尋的腕上，開始把脈。

　　脈象正常，面色紅潤，神采奕奕。

　　一番診斷后，楊太醫(yī)躬身行禮，退出了臥房。

　　靜侍在旁的采薇舒了口氣，低聲道：“王妃，你嚇死奴婢了。”

　　“噓！”孟晚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楊太醫(yī)走向候在院中的趙舒岸，拱手道：“殿下，恕老臣無能，不知王妃因何瘋癲。”

　　趙舒岸長身玉立，擔憂地問道：“依你只見，最有可能是因何緣由？”

　　楊太醫(yī)低頭思索了片刻，回道：“王妃言語詭異，行為怪誕，怕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

　　趙舒岸點點頭，若有所思道：“是了，王妃口中一直說著芳華山的鬼邪，說不定是在秋祭時受到了什么驚嚇。”

　　柳清清中毒，孟晚尋被指控為兇手，還夜探鄧御廚尸身，因此受驚瘋癲，完全說得過去。

　　“楊太醫(yī)，王妃現(xiàn)在狀態(tài)不穩(wěn)，你開些調(diào)理心神的藥，此事暫時不必告知旁人。”

　　“微臣遵命。”

　　楊太醫(yī)在宮中任職半生，從前也見過幾次后宮儐妃突然瘋癲的癥狀。

　　他醫(yī)不好她們的瘋病，卻深知身為太醫(yī)，這種事點到為止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