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零一三年四月二日,我如約而至。葉一辰已經等在了約定的地點?!白甙?,”看到我后,他用眼神示意了方向,就朝前走去。
“…要出學校嘛?”
“當然。學校的游泳館對外開放的,晚上也不關。我們從那個口走?!彼脑捪騺砗苌?。但不知為何,我總感覺他比同齡的男生都要來得耐心溫柔。
我忐忑地跟在他身后,屏住呼吸,計算著步伐。一步,兩步。他走得很快,周圍的空氣被他帶成一陣陣微小的氣旋,我經常要小跑一段才能跟上。
“到了。”抬起頭的時候,我看到面前的鐵軌,有些驚訝地看向他。他站在我的右邊,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說:“趕上了,還有30秒。”然后,他好像不動聲色地微笑了一下:“我們開始倒數吧?!?p> 星河已沉落無聲,遠處傳來的轟鳴聲卻將鳥兒驚得四下飛散,樹欲靜而風不止,深綠色的柏樹散發出獨屬初春的清涼氣息。
身邊的少年一躍而起,拉著我的手腕就朝火車行進的方向奔去:“追啊!”他有些孩子氣的笑聲逆著風傳過來。那一刻,我覺得整個世界都溫柔得說不出。
在鐵軌的盡頭,他松開我的手臂,停下來笑著看我。然后順勢朝后一倒,就躺在了草坪上,然后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我到他的身邊去。我努力讓自己心跳平復下來,坐在了他旁邊的位置。——之所以沒有躺下來,是覺得那樣實在太曖昧了。
然后,我聽到他說:“我記得在信里,你說過自己喜歡聽火車的聲音。所以就擅自帶你來這里了。”
一時間,我有些恍惚:“你知道那些信是我寫的了?”
“嗯,你昨晚告訴我的啊,你忘了?!彼麖牟萜荷献似饋?,轉過身,帶著淡淡的笑意,認真地看著我說:“我一直在找你?!?p> 看來是“未來的我“說的了。我有些失神地問:“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要找我?”
“那當然是因為,我很難遇到這么聊得來的女生吧。”他的眼睛里閃著干凈又得意的笑意,“不過,今天來是還想告訴你,下個月,我就要去美國了?!?p> “這么突然?”我感到心臟像被人打了一下,一時之間墜入谷底。
“嗯。那邊跟我說可以跳一級入學?!彼D了一下,轉過頭定睛看向我:“一定要說有什么遺憾的話,就是沒能早一點找到你?!?p> 我能感覺,他的身體在慢慢靠近我。氣息已經噴在了我的耳后??墒?,為什么我的心里不是期待已久的紛亂,而是蜷縮成一團的酸楚呢?
我一直就在你的身后啊。如果沒有那個閃閃發光的、來自未來的我出現,你根本不會注意到我吧。
那幾秒里,我對于未來的那個自己,生發出一種不可思議的妒火。如果此刻的我,是未來的那個我,那我大可以回應他所有的期待。但是,我要怎樣說出口,才能讓他喜歡現在這個不堪的我,而不是未來那個,更好的我呢?
我不敢去想,此刻的自己倒映在他眼里的樣子。我受到詛咒的肌膚,老式的黑框眼鏡,蓬亂的馬尾,不合身的校服,每一樣都寫滿了不合時宜。連我自己,都不愿喜歡這樣的自己。
而我身邊的這個少年,他驕傲如斯,閃閃發光,是我所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樣子。光是望見他的背影,就叫我無地自容。就算未來的我,果真足以與他般配,可是現在的我,又怎么去忽視一個青春的距離,去和此刻的他比肩而立呢?
在所有消極的沮喪里,我避開他的視線,也拉開了與他的距離。
“昨晚你看到的,根本不是我,”我知道這樣徒勞無功的解釋很可笑,但還是掙扎著說出了口,“如果你可以在未來等我...說不定我們還會相遇的?!?p> 沉默像河流一樣蜿蜒在我們之間。片刻之后,他沒有回答,也沒有再問我什么,只是說:“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p> 是我親手葬送了我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