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結
《萬歷十五年》這本書,黃仁宇先生自稱他是一個“大失敗的總結”,我們整本書看下來也確實是如此,在國家機器的運轉下無論地位的高低還是權力的大小都無法獲得自己想要的成功,作為皇帝的萬歷,作為內閣首輔的張居正申時行,作為有良心的文官海瑞,本朝最有才能的武將戚繼光,自我矛盾的哲學家李贄他們都沒能在這種框架下找出解決的辦法,因此按照個人的不同選擇了不同的方式,萬歷的逃避,張居正申時行的強撐,李贄的避世等等,這樣一個失敗是我們所不愿看到的,因此我們后人往往站在上帝視角重新去評論這段歷史看有沒有解決辦法,但很可惜,在黃仁宇先生的看法中這種可能性是不存在的,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我們在看這段歷史時會被其中人物的掙扎困苦所影響。在明朝中后期的時候,由于皇權集中于一人而皇帝出于個人原因無法或不愿承擔過多的責任因此把原本性質是顧問的內閣提到了一個行政高度,很多人問在明初太祖設立內閣的時候不過是一個類似于顧問的機構沒有任何行政權怎么到了后期反而是最大的行政機構?自仁宗后內閣的性質便有了變化,有了票擬之權,自世宗之后又出現內閣首輔,內閣其他成員變成了為首輔服務的次一級人員,這點到神宗朝的時候變得更加嚴重,無論是張居正還是申時行在他們擔任內閣首輔時期,六部“唯內閣命從”可以說在明朝中后期內閣架空了皇帝而成為國家的實際負責人,皇帝自不會如此放權,于是司禮監作為制衡的工具便出現了,太監對皇權有人身依附關系,所有的財產權力都來自皇權,因此他們為皇帝服務也受皇帝信任,司禮監有披紅之權,皇帝將權力分為建議權和決策權分開讓內閣和司禮監相互制衡,自己在上面坐收漁翁之利,這聽上去是不是很美好?是不是還有點唐朝三省的感覺?但問題來了,如果內閣和司禮監沆瀣一氣怎么辦?名義上皇帝可以推翻內閣票擬和司禮監披紅而自己做決定,但這么做就意味著對文官集團的不信任其結果便是內閣解散,皇帝是需要內閣的因而便會組建下一屆內閣,但是我們說過內閣是文官集團的代表,新內閣的成員也必須從文官集團中獲取,而上一屆的內閣成員已經是文官集團中的翹楚他們的才能未必能滿足皇帝的需要,因而否定內閣便是否定文官集團本身,在本朝皇權需要文官集團的合作,這種不信任會導致皇權的不穩定,因此非特殊情況皇帝不會解散內閣。長期以來皇帝從一開始把內閣當工具用變成了被內閣裹挾了:皇帝本人不需要有什么才能,甚至要無能,這樣才能把一切事權下放到哪內閣內閣作為國家最高級的精英組成的俱樂部自然會提出完美的解決方案,因此自世宗開始皇帝近200年不上朝而國家機器依舊能正常運轉。
在神宗朝,很多事情是歷史遺留問題,也有一些事是歷史偶然,如果神宗不是幼年繼位而是在成年沒有受到文官集團的過多干涉、如果正德皇帝能不做出過多離經叛道的行為使文官集團覺得需要加強對皇帝的管控、如果萬歷皇帝如同他的祖父仁宗一樣是個性格隨和能容他人所不能容的人,那么他和文官集團的矛盾能否不那么劍拔弩張?大的歷史沒有偶然性,但小處的歷史往往由于一些遺留問題加上當時的偶然變成某種必然,這不得不說是一種玩笑。
上層的無力,下層同樣苦惱,海瑞去追求著早已不合時宜的東西,這種東西也許至善至美但在一個所有人都已經拋棄他的年代說這些便是不合時宜乃至是一種罪惡了,海瑞的政治生涯也好士人經歷也罷都在為這種逝去所追魂,但我們也不止一次的說過海瑞是一個戲臺上的英雄,在他人生的最后幾年他似乎看清了不能成功的本質,但他是一個君子,君子可以失敗可以死去但君子絕對要盡人事,海瑞一次又一次的努力終不可得,如同堂吉訶德一樣,一個悲劇的角色用喜劇的外表把他包裹住,供奉在廟中的海瑞成為我們民族的精神圖騰之一,但也是如此才更顯悲涼。既然做官無法解脫,那么不做官的李贄就能解脫嗎?他自己也是在矛盾和掙扎中度過,他既唯心又唯物,既閑情野鶴又關心仕途,既批判自己與文官集團世家大族卻又不得不依附于他們獲得經濟援助與精神支持。李贄是如此的矛盾以至于我們在某個時間段看他會和另一個時間段完全不一樣,這也恰恰是當時社會的縮影:矛盾與迷茫。儒家的道德觀與世俗的客觀需求構成了社會的雙重人格,高尚的目標必須存在但現實的溫飽也是如此的重要,平衡陰陽本就是一個不討好的事,申時行的努力失敗后幾乎都避而不談,至于后期的東林黨又能如何呢?前人的努力已經失敗而在環境更惡化的后來沿著前人的腳步怎么能走出屬于自己的成功呢?
黃仁宇先生認為中國的歷史是朝著某種不可調和的矛盾出發的,王朝的更替只不過是使這種矛盾暫時的緩解并掩蓋下去,本質上中國朝著一個壞的方向越行越遠。對于這種悲觀的歷史論我們不做評價,歷史觀本身便是一個很主觀的東西,比如說現在的人民史觀和古典的英雄史觀到底哪種更合理還是兼而有之到現在依舊是一個爭論不休的話題,因此我們在這里不做討論也不下結論,在看完這本很個人的粗糙見解之后各位應該會有自己的標準,那么在最后就用本書的最后一段作為結尾吧“因此我們的故事只好在這里作悲劇性的結束。萬歷丁亥年的年鑒,是為歷史上一部失敗的總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