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御難道沒有考慮過，在混戰(zhàn)之中人死得過多的情況？”姬菱瞇著眼睛，不信任的目光穿刺般刺向青年。
要是真的放任應征者混戰(zhàn)，最后死的死傷的傷，招募的人不夠怎么辦？
乙手掌微張，絲線略略松開一點，青年這才從瀕死中情形過來，大口大口呼吸著氧氣：“不、不會……咳咳，當人數(shù)剩下100人時，天衢就會提前上升到頂，防止混戰(zhàn)的繼續(xù)……”
“你們就沒有想過嗎，夜御的測試，怎么會只是爬梯子這么簡單？有實力有腦力的人，怎么會心甘情愿被只是爬梯子快的人踩在腳下！云霧覆蓋之下，夜御真正想要的，是自相殘殺！”
“而天衢每次‘測試’后的上升，就是為了保證同一梯度血脈的人相遇，然后廝殺！”
“不想被人殺死，就只能殺人！”
姬菱和乙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凝重。
“娘的，”乙啐一句，“自從這個林城子上位之后，夜御就越來越不像話了。”
自相殘殺？勝者為王？
只是申請進入夜御而已，何苦將性命全數(shù)賭上！
“不管怎么說，我決不允許殺人的事情在我面前發(fā)生。”
少年人身姿一側，整個人沐浴在云風霧海之中，如被蒙上流紗的雕塑。微微偏頭看向青年，她道：“你剛剛說，所有天衢理論上都可以到頂。”
“那我就讓所有人都到頂，再讓夜御來選人！”
好大的口氣！青年聞言一愣，旋即失聲道：“你要和夜御對著干？”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那可是夜御！是禁城的最高權力機關！是真正的暴力機器！
“對著干？”姬菱眉頭一挑，一個抬手，直接掀起一陣罡風，將方圓五十米之內的云霧都全部驅散。只留下黑灰的天幕之下，數(shù)十根蜿蜒的天衢。
天衢之上，突然失去云霧保護的應征者紛紛驚愕地轉頭，朝著罡風的來處看去。
“夜御的規(guī)則可只說了爬梯子快、帶信息珠、不能違規(guī)，”姬菱道，“又沒說不能阻止人殺人！”
“今天誰敢在我面前殺人，我就先讓他，下天衢！”
這一句話，姬菱用了十成十的精神力。少年人清亮磁性的聲線，透過云層，幾乎傳遍了整片天衢。
周遭安靜了幾秒，接著一聲嗤笑猛地響起：“哪來的黃毛小子？”這么囂張？小心風大閃了舌頭！
姬菱和乙敏銳地轉頭鎖定聲音的來源。十米開外，說話的女人正匍匐在階梯之上，瞄準著幾米開外正上樓梯的競爭者。
聽到姬菱的呼告，女人手一撐地靈巧起身，直直朝姬菱投去挑釁的眼神，手卻凝出一片光錐，向旁邊還未回神的競爭者射去！
一次性凝聚出這樣多的光錐，女人的能力豈容小覷？
競爭者下意識想要躲過光錐，雙腳連連后撤。直到后跟踩空懸在天衢邊緣，才發(fā)現(xiàn)自己重心不穩(wěn)，一個后仰直直往天衢之下倒去！
后背已經幾乎和地面垂直，上揚的頭只能看見漆黑的天幕和縱橫的樓梯。競爭者絕望地閉上眼睛，心中已預想到跌落天衢的結局。
一秒，兩秒。預想中粉身碎骨的痛感并未到來。后背猛地被一陣強氣流托起，從低處轟然重回空中！
是颶風！
“你沒事吧？”
競爭者猛地抬頭，遠處立著的少年人漂亮得驚人，正朝驚魂未甫的他關切道。而她身邊的黑袍小男孩，也立刻伸出另一只手，從指掌間射出銀白的軟絲，將他從漂浮的颶風之上拉回天衢。
放下施法救人的袍袖，姬菱微微喘氣，擔憂的眉眼間爬上一絲焦灼。
差一點，就差一點！她就來不及召出颶風、托舉起他了！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來不及回應競爭者顫顫巍巍的感謝，姬菱猛地上跳，閃避開面前直直飛來的光錐。她在半空中猛一揮手，鋪天蓋地的光錐竟直接一百八十度轉彎，朝出手那女人的方向打去！
又只聽得唰地一聲，無數(shù)灰白地光錐裝上一陣風墻，在空中齊齊失力，下雨一般從高出灑落，露出其后女人嫵媚而陰寒的臉。
“還算有兩把刷子。”女人冷冷道。沒有給姬菱喘息的機會，一個抬手，又朝姬菱揮去無數(shù)只飛劍！
姬菱左腳一蹬，頎長的身影已經飛到了半空中央。
嘩啦啦的飛劍從她腳下身側閃過，她不避反迎，就這樣踩著迎面而來的飛劍，借力跑到了女人身后的天衢之上！
天衢之上的陰翳青年想要避讓，卻被姬菱一把抓住，疏淡卻利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制服殺人者，或者被扔下天衢。二選一。”
青年臉色難看，誰會想要選被扔下去！順著滿身的絲線朝遠處看去，對面的天衢之上，一手拉青年一手拉競爭者的乙朝他猛一呲牙。
青年咬咬牙，一個飛身，已經落到了女人身前，一個劈手朝女人打去。
真敢啊這倆人！讓殺人未遂者阻止殺人！
周圍的人見識了姬菱和女人的實力，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紛紛按捺下了動手清理人的心思，靜觀其變。
一時間，天衢之上竟只有姬菱幾人在混戰(zhàn)著。
陰翳青年雖然被乙一個不查縛住，戰(zhàn)力卻很驚人。綁著手腳跟女人肉搏，竟也不落下風。
姬菱和乙配合默契，一個招風一個飛劍，成合攻之勢朝女人直直射去。
被救下的競爭者也回過神來，加入了姬菱幾人的合攻。女人以一敵四，哪能撐住？三兩下便露出頹勢，敗下陣來。
主力攻擊姬菱控制著全局節(jié)奏，一件女人露出破綻，立即出手朝前劈去一陣風暴。
灰白的精神質飛旋著朝前呼嘯而去，成三面包圍狀，嘩啦啦炸開一道海嘯般的飛花。
乙配合默契，在姬菱放出風暴的瞬間，在最后一面布下絲網，堵截了女人的退路！
甕中捉鱉！
這個風暴來得極強，就連堅如磐石的天衢地面，也被姬菱的風刃，硬生生劈開一長條白色的裂痕。
就在這時！乙指掌一抓，絲網猛地收縮。再一抬手上甩，卻猛地發(fā)覺頂頭一輕。
一根銀白的雕花匕首，竟不知何時，刺了出來！
從如蠶繭一般緊緊包裹的絲網中，硬生生斯拉出一條裂口來！
通體銀白，星紋上雕，那是……
競爭者的雙眼猛地睜大，不由自主地溢出一聲驚呼：“斬星刃？你是神光龕的神裔！”
斬星刃，傳說可以斬斷事件一切利物的上古法器，由神光龕世代相傳。
但由于存世已久，靈力散佚，每千年只能只用三次。
黑袍下掃，女人在疾風退散后，蹲身落回天衢。
盡管借助斬星刃堪堪逃過了一劫，女人的表情卻十分難看，聲音中帶著顯而易見的咬牙切齒：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朝我神光龕名家人出手！”
本以為是穩(wěn)操勝券的天衢，只需要踩下幾個蝦兵蟹將。
沒想到這幾個無名小卒，竟然逼殺她到使用斬星刃的程度！
“哈，不過是一個明家，就敢在小爺我面前耍橫撒野！”
乙的聲音高高揚起，眉眼間寫滿不容挑釁的霸道囂張。
區(qū)區(qū)一個明家后輩，弱到要靠靠斬光刃逃生不說，竟敢朝全神的契約靈挑釁。
何其可笑！
姬菱穩(wěn)穩(wěn)停在女人面前，語調疏淡卻不容置喙。她抬手，手掌之上精神質緩緩聚集：“明家小姐，我無意冒犯。但你若再濫殺無辜，便休怪我們不講道義！”
女人幾乎笑出了聲：“道義？你們在夜御面前講道義？在天衢上面講道義？”
她振臂一展，指向四周按兵不動的旁觀者們。目光掃過之處，不是眼神躲閃的人群，就是漠然的觀眾。
他們要不是礙于姬菱和女人的實力，不敢輕舉妄動；要不是坐山觀虎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誰會支持姬菱講道義？誰會聽從姬菱講道義！
“你倒是看看，弱肉強勢的寂城，誰跟你講道義？！”
她以為她是誰？全神嗎？還想重修鴻靈的道義！
女人雙手警惕地抓緊斬星刃，一雙眼死死盯著姬菱。
辯駁吧！憤怒吧！即便你再強，難道可以否認永冬長寂以來千年的叢林法則？
可少年人的反應卻出乎了她的意料。姬菱不僅不反駁，反而承下了女人的話頭。
“我什么時候說了，”少年人鼻腔溢出一聲輕笑，似是在嘲諷女人的幼稚，“要教化你們講道義？”
教化是教會和祭司的事務，跟她何干？姬菱一抬手，手掌中醞釀多時的靈力立刻化成十數(shù)只光錐，朝女人軀殼之上打去。速度之快，女人根本不待反應，關節(jié)四肢便已經被光錐的尖頭擊中。軀殼猛地鉆起一陣麻木，女人想要抬手還擊，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不能控制自己的動作，甚至連開口說話都做不到了！
姬菱放下手臂，環(huán)顧四周，目光掃過一個個或冷漠或心驚的旁觀者。疏淡的眉眼猛地凌厲，少年人清亮的嗓音猛地蕩開，響徹整個天衢：
“喜歡弱肉強食？喜歡叢林法則？好啊！現(xiàn)在我作為最強者，命令所有人！”
“遵從我的教條，原地不動！殺人者，我殺之！”
“你們可以不講我的道義，但必須，執(zhí)行我的道義！”
執(zhí)行她的教義！
姬菱站在中央抬手，周圍陰翳青年、乙、競爭者在她身后一字排開做好攻擊姿勢。四人立在不同的天梯之上，各自傾耳監(jiān)測著周圍的異動。
“真是瘋狂！四個人，就揚言要控制整個天衢？”
大啟明嘲弄地抬起頭，將目光從面前的監(jiān)控臺上移到身邊那人身上。
男人銀白甲胄加身，厚重的外盔甲和頭盔被取下，一絲不茍地放在監(jiān)控臺一側。寬肩窄腰，氣質冷峻。刀削般的面容之上，他的目光莊重而嚴肅。
大啟明忽地心頭一跳。循著男人的目光再次望向監(jiān)控臺。雕塑般漂亮的少年人已經帶著另外三人靈巧地跳向別處，抬手呼嘯開遮天蔽日地云霧。
“您……您難不成覺得他們能夠成功？”大啟明的話溜出嘴邊，便立刻否定了自己地猜測，“不，您也知道，隨著鴻靈和碳基地‘融合日’將近，從鴻野到寂城來的強者越來越多。就憑他們幾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就算能制服一兩個人，也不可能制服所有應征者的……”
男人沉默著聽完大啟明的絮絮叨叨，終于緩緩回頭。他終于有了動作，而不是一直一動不動地坐在監(jiān)控臺前，安靜得像沉入整片夜色，或是凍進一塊冰。
“不，你說得很對，”林城子說，“他們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