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也有慢的戰法，白發精靈這句話尤莉婭一直記著。接下來的日子里，她在師傅的指點下學會了新的本領。

　　Zoltraak（一般攻擊魔法），發射純粹的魔力光波，在白發精靈所在世界里是一種常見的攻擊魔法。與夏布耶爾的精靈們需要依靠環境和法杖預設的魔法不同，這招是有手就行，使用方便。即使是尤莉婭這樣施法速度慢的精靈也能比較快地用出來。

　　缺點是直線攻擊。一旦被對方反應過來，以尤莉婭的速度，想再來一發的可能性不大。所以白發精靈為她準備了一個額外的步驟。

　　轟——

　　從尤莉婭掌心放出的白色光波讓露娜吃驚不小。她沒見過這種魔法，但看上去威力不俗。

　　她先退后再平移，躲過光波，調整好腳步準備逼近尤莉婭。

　　砰——

　　沒想到光波炸開，變成幾道光束。其中一道沖著露娜飛去。

　　“哎？”

　　露娜急忙繼續躲閃，才發現后面的光束全都跟上來了。她躲過一道光束，另一道就會及時跟上，就像被控制了似的。

　　不對，不是那樣。即使是尤莉婭控制，也會存在延遲判斷，給自己繼續反應的時間。但所有光束幾乎是在自己動起來之后緊跟著射過來。簡直像是知道她會朝哪個方向移動。

　　這就是白發精靈為尤莉婭量身打造的戰法。可以稱之為“路徑預設”。

　　戰斗最開始尤莉婭看似一味躲避露娜的攻擊，其實在不斷留下一些“標記”。這是一種利用空氣的魔法。在空氣里留下固定的魔力標記，用來做些指示或者當信號彈用。夏布耶爾任何精靈都能瞬發的沒有攻擊力的簡單魔法。

　　只需稍加改良，尤莉婭的Zoltraak（一般攻擊魔法）就能利用它進行轉向。光波發射后，她可以啟動標記吸引光波朝標記方向飛過去。

　　事實上，如果熟練掌握Zoltraak（一般攻擊魔法），可以做到隨意轉彎和變向。尤莉婭沒有那個施法速度，也沒有那么多訓練時間，所以她把“攻擊”和“追蹤”這兩個步驟分開進行。

　　先設置追蹤方式，再發動攻擊。這就是尤莉婭專有的“分段施法”。

　　砰——

　　顯然露娜沒有意識到這些。胡亂躲閃的最后，被光束四面八方包圍了。

　　其實尤莉婭的標記是一次性的。如果露娜繼續嘗試，留在空氣里的標記遲早會出現盲區，她就能完全避開這次攻擊。

　　然而，“無法躲避”的念頭覆蓋了她的意志。面對著急速襲來的光束，她竟然原地發愣。

　　轟——

　　但這些光束沒有命中她，而是打在了突然把她撞開的男人身上。

　　爆炸聲中，露娜終于清醒了。

　　“凱亞爾葛大人！”

　　“真是的，別發呆啊露娜。”

　　即使是凱亞爾葛，吃了這一發也是血肉模糊。他將散發著綠色魔光的手按在胸口上，傷口隨著光芒發亮而逐漸愈合。

　　他甩甩手，笑看著尤莉婭。

　　“挺厲害的嘛。你的魔法跟誰學的？”

　　尤莉婭謹慎地打量著對方。

　　“我自己研究的。”

　　“那你本事可大了，剛才這招我都沒看明白。露娜，你先撤吧。”

　　露娜連忙展開火焰之弓。

　　“凱亞爾葛大人，我還能行！剛才只是大意……”

　　“聽話，露娜。你現在不是這個精靈的對手。回去再說。”

　　“……是。”

　　沮喪的露娜熄滅火焰，狠狠瞪了尤莉婭一眼，不甘心地走了。

　　凱亞爾葛這舉動讓尤莉婭有點沒看明白。

　　“你想怎么樣？”

　　凱亞爾葛的傷已經好利索了。他拍拍身上的灰。

　　“不怎么樣。我可是很心疼露娜的，這么做當然是為了她好，也是為了你好。”

　　“你……”

　　“如何？差不多該冷靜下來了吧？對好朋友下死手，回想起來一定很不舒服吧？”

　　和如凱亞爾葛說的一樣。尤莉婭的手哆嗦著，差點沒拿住法杖。

　　她剛才被戰場的氣氛同化，可以說是氣血上頭的狀態。現在她眼前不斷閃過露娜死在血泊里的場景。

　　一想到自己差點把這一幕變成現實，她的心臟就狂跳不止。

　　莉卡擋在她和凱亞爾葛之間。

　　“尤莉婭，你也先走吧！這里交給我！”

　　“嗯，嗯……對不起莉卡。”

　　尤莉婭兩手拼命握著法杖，低著頭逃走。莉卡現在可以專心對付凱亞爾葛了。

　　剛才過招的時候她就明白，凱亞爾葛看起來是個煉金師，也不算多強壯，但劍術及其精湛。單論這一點已經在格羅拉克之上。

　　再加上那個離譜的恢復能力，莉卡不覺得自己能打贏凱亞爾葛。

　　看看周圍，鎮里已經越來越亂了。人類軍隊節節敗退。有魔族的法師正在到處復活陣亡的人類，讓它們變成亡靈的戰士。灰水鎮恐怕堅持不了多久。

　　稍微應付一下，就趕緊去幫其他人逃走吧。

　　“真勇啊，不愧是圣騎士。”

　　凱亞爾葛提著劍，不緊不慢地平移腳步。

　　“也罷。我對你更好奇，莉卡。”

　　“我？”

　　“我猜阿拉蒂婭應該和你說過吧？你們是同一類人。”

　　“你怎么知道？你跟她交流過什么？”

　　“無所謂啦。她的結局，我見過好多同樣的，而且還是我一手打造的。你不一樣，你的堅強真的是非常特別。但我相信你一定有和她一樣的那一面。”

　　凱亞爾葛單手拿劍，空著的手發出綠光。

　　“不如讓我親自開發看看吧。”

　　突然沖上去。莉卡冷靜地退一步，讓過凱亞爾葛快速襲來的劍鋒，然后大力橫掃把凱亞爾葛的劍打得脫手。

　　“哎！”

　　順勢橫掃對方的肚子。就在這時，凱亞爾葛更近一步。

　　空著的手摸了一下莉卡的胳膊。

　　唰——

　　莉卡頓時感受手沒了好多力氣，劍變得特別重，快要拿不住了，只能讓劍尖搭在地上。

　　“這，這是怎么回事？”

　　“是那只手！”胸針里的伊利斯說，“我感覺到那只手有奇怪的力量！”

　　凱亞爾葛呵呵笑著，沖莉卡張開手。

　　“就是這樣。可別以為我沒有武器就無法戰斗了。不然再試試？我保證可以讓你癱瘓在這里，看著那些被復活的人類亡靈把你圍起來。他們會對你做什么呢？真讓人期待。”

　　“啊，啊……唔……”

　　莉卡渾身顫抖，某些不好的記憶開始復蘇了。

　　她還能控制住身體，她不會被這些記憶影響到情緒失控的地步。但她的顫抖始終無法停止。

　　于是她用上全部的力氣。

　　“嘿！”

　　轟——

　　把大劍插進地里，釋放火焰，將前方的地面炸裂掀翻。

　　凱亞爾葛用胳膊擋著臉。等面前平息下去，莉卡已經逃遠了。

　　他笑著熄滅手上的魔光。

　　“下次見面咱們再繼續聊吧，莉卡。”

　　*****

　　灰水鎮再度淪陷。

　　西邊的亞伯拉克等到了魔女團的增援，不緊不慢朝著沒了城墻和炮臺西門前進。南門已經失守，鎮里不斷涌進魔族軍。

　　波托克再不愿意，也只能下撤出的命令。

　　克萊門汀和利奧提前確保了東門的退路，人類的殘兵敗將都從這里逃走。但是波托克下令撤退的時機還是差了些。人類軍隊在鎮里就已經崩潰，逃出去后更是被追上來的魔族軍殺得七零八落，只能四散逃命。

　　幸好魔族沒有深追。如果他們事先在東門埋伏，那人類就慘了。但他們似乎只想奪回灰水鎮而已。

　　無論如何，這漫長而又充滿的戰斗一天一夜過去了。

　　“可惡……”

　　迪恩獨自走在小路上，穿過一個小山谷。他捂著肚子，那里沒有受傷，但是很疼。

　　原因是肚子里被莎莉刻下的魔法刻印。這東西通過吸收迪恩的魔力來維持。此時的迪恩筋疲力盡，所以才會引發疼痛。

　　“媽的，媽的！”

　　他每走一步就罵一句。灰水鎮陷落是明擺著的，波托克那個混蛋非要硬上，白死了多少人。

　　還有巴洛克，迪恩最后還是沒追上那家伙。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對這個魔族產生了執著，心里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煩悶。

　　這股煩悶現在還纏繞在腦海里，是一片散不去的霧氣。他拼命思考也無濟于事。

　　至于別的想法，他已經沒有了。熬夜戰斗，迪恩的體力和精力都消耗殆盡。他甚至不覺得自己能走到最近的城鎮去。

　　即使如此。

　　“嗯？”

　　他還是被一個熟悉的感覺刺激了頭腦。前面有塊大石頭上坐著巴洛克，呵呵笑著。

　　“還活著吶，命夠硬的啊。”

　　“你這……”

　　迪恩連罵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坐下去，按著胸口，先把氣喘勻。

　　等巴洛克走到他跟前，才勉強抬了抬眼皮。

　　“你是專程來殺我的嗎？想不到我還挺有面子的。”

　　“那當然。我對你很有興趣，殺了怪可惜的。”

　　“呸，惡心，有屁快放。”

　　“別那么抵觸嘛。”

　　巴洛克也坐下來，順著迪恩脖子上的細繩，把衣服里的項鏈墜飾拽出來。那是一塊圓形的暗紫色寶石。

　　魔族男人盯著它。

　　“先跟我說說吧，這項鏈是哪來的？”

　　“陛下賞的。怎么了？”

　　“賞賜？我看不像啊。”

　　迪恩冷笑。

　　“這點事我還有必要騙你嗎？”

　　“可也是。直說了吧，我能看到靈魂的顏色，這就是我對你感興趣的原因。”

　　“靈魂的顏色？又是魔族的把戲？”

　　“這可不是什么把戲。靈魂在我眼中是具象化的東西。不光是看，我還能直接觸摸。比如……”

　　巴洛克突然伸出手指，帶著紫色的光，在迪恩胸口上撓了一下。

　　“唔呃！”

　　然后迪恩就感到身體里有某種和肌肉內臟緊緊相連的東西，被這手指扯了一下。這并沒有讓他覺得疼痛，但是有一股惡寒從腹部擴散。

　　而且嘴里十分惡心想吐。他干嘔了幾聲。

　　“搞什么？”

　　巴洛克輕描淡寫地晃著手指。

　　“別緊張，我只是勾了一下你的靈魂而已。”

　　“勾靈魂？等等，你的意思是……”

　　“嗯，只要我想，我徒手扯出你的靈魂易如反掌。”

　　迪恩瞠目結舌。所謂小命被人攥在手里就是這個意思吧？還是字面意思。

　　不過此時的他更多感到驚訝而不是驚懼，露出苦笑。

　　“那我是不是該謝謝你，能讓我體驗到與眾不同的死亡方式？”

　　這話讓巴洛克略感厭煩。

　　“都說了不殺你，聽不懂嗎？你要是實在想死，我也可以成全你。”

　　“不用了，繼續說吧。我相信你的話了，然后呢？”

　　“然后就是這項鏈。第一次見面時我只是隱隱有種感覺，現在我確信了。你的項鏈里有著和你的靈魂相同的魔力。”

　　迪恩睜大了眼睛。

　　“這是什么意思？”

　　“你學過魔法嗎？”

　　“根本不會。”

　　“那我得告訴你，靈魂是非常強大的魔力來源，每個人都擁有來自靈魂的魔力。這和你會不會魔法無關。”

　　“所以怎么著？你想說我這項鏈里裝著我的靈魂？”

　　“這很奇怪嗎？”

　　巴洛克的反問讓迪恩愣住了。

　　“不是這……”

　　“別那么沒見識。對我而言，用靈魂制作魔法道具根本不是新鮮事，要說你們人類有這技術我也不驚訝。”

　　魔族男人顛著項鏈的墜飾。

　　“總之這里肯定有你的一部分靈魂，搓不了。問題是這項鏈是怎么做成的。你有印象嗎？”

　　這迪恩哪能有印象啊。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看他眉頭緊鎖的樣子，巴洛克大概明白了。

　　“啊，是這樣啊。”

　　“到底是怎樣？你知道什么了！？”

　　“喊什么？馬上就讓你明白。”

　　巴洛克捏著墜飾，手發出紫色的光，讓這光傳到墜飾上。

　　再把它往迪恩胸口一按。

　　“唔哦！”

　　這回迪恩感覺到了疼痛，但是痛得很舒服。形容起來，就是脫臼以后骨頭接回來那種感覺。

　　這感覺傳遍了全身，身體里有很多地方好像被打通了。有什么東西暢通無阻，在迪恩的每一根神經里自由穿梭。

　　它們最后集中在腦子里，帶來的猛烈沖擊讓迪恩叫了一聲，只覺得一陣陰涼，像是直接用腦子喝酒一樣。

　　隨著這陣復雜的體驗過去，他忽然發現腦中那團迷霧散去了。整個人呆若木雞，淌著口水。

　　“醒醒，感覺怎么樣？”

　　巴洛克拍著迪恩的腦袋。拍了幾下。

　　“嘻嘻……”

　　迪恩突然一咧嘴。

　　“嘻嘻嘻嘻嘻……”

　　怪笑不止。

　　“……嘻嘻嘻哈哈哈哈！！”

　　巴洛克也跟著笑道。

　　“看來很舒服啊。是不是清醒了？”

　　“嗯，你說得對。我清醒了，我現在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清醒！”

　　“很好很好，這樣你就知道該做什么了。最后我再幫你一點小忙吧。”

　　巴洛克手按在迪恩肚子上，這次注入的是紅色的光。迪恩又感到一陣疼痛。這次疼得很痛苦，肚子像是被攪拌一樣，疼得他在地上打轉。

　　過了不知多久，疼痛消失。同時他身體的疲倦和無力也消失了。

　　他唰的一下站起來，用力攥拳，興奮之色溢于言表。

　　“爽！”

　　他從未感覺身體如此充實，心情如此暢快，仿佛脫胎換骨。

　　“爽啊！”

　　巴洛克也十分滿意地點頭。

　　“嗯嗯，很成功嘛。”

　　“多謝了，巴洛克。”

　　“不用客氣，我也是好奇而已。去做你想做的吧，有機會再見面的話，我會好好聽你講新故事的。”

　　說完這些，巴洛克的身體與夜色融為一體，消失不見。

　　“我知道，我知道。”

　　迪恩自言自語，又不由自主地笑了一陣。

　　他腦海中已經明確了接下來要做的事，大步流星地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