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萌虎想回山
記憶如同開閘的洪水洶涌而至。那個在老家軍區大院里,比她大幾歲、總是板著臉訓斥她爬樹掏鳥窩太危險、卻又在她摔破膝蓋時笨拙地給她上藥包扎的“伍迪哥哥”……那個在她跟著母親搬離大院前,還一本正經告誡她要“好好學習,不許惹事”的少年……
幾年不見,他竟然……成了軍人?還這么巧,成了她高中軍訓的教官?!
安沐熙感覺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連八月的酷暑都驅散不了那股寒意。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恨不得把自己埋進迷彩服里。剛才還興致勃勃等著看關慶年倒霉的心情,此刻蕩然無存。
她只覺得眼前一片灰暗,仿佛已經預見到了自己未來兩周乃至更長時間的“悲慘”軍訓生活。
萌虎下山不鬧不歡?安沐熙在心里哀嚎,鬧個錘子!現在萌虎只想回山!立刻!馬上!
伍迪教官已經走到了657班隊伍正前方。他立正站定,目光如炬地掃視著眼前這群青澀的高一新生,眼神精準地掠過隊伍中那個低著頭、試圖把自己變成透明人的身影時,似乎微不可查地停頓了零點一秒。
當看到名單上“安沐熙”三個字時,伍迪的嘴角可能抑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只有自己懂的、帶著點“獰笑”意味的表情:“呵,小魔王,天道好輪回。”
他嘴角似乎勾起一個極其細微、近乎于無的弧度,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隨即,他洪亮而威嚴的聲音響徹在657班每一個人的耳邊:
“657班全體都有!立正——!”
“稍息!”
“我是你們未來兩周的軍訓教官,伍迪!”
“紀律就是鐵!命令就是鋼!在我這里,沒有特殊,沒有例外!任何違反紀律的行為,都將受到嚴厲的懲罰!聽清楚沒有?!”
“聽清楚了!”同學們被這氣勢震懾,下意識地齊聲回答,聲音帶著緊張和一絲興奮。
伍迪的目光再次掃過隊伍,最終,定格在那個恨不得原地消失的少女身上。他聲音沉穩,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
“剛才遲到的那位男同學,出列!原地軍姿一小時!”
關慶年面無表情地向前一步,站定,身姿挺拔。
伍迪微微頷首,似乎對他的態度還算滿意,但緊接著,他的聲音再次響起,目標明確:
“還有——”
他伸手指向隊伍中僵硬的安沐熙。
“安沐熙!”
安沐熙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挺直了背。
“出列!站到他旁邊去!”
嗡——
安沐熙只覺得腦子里一片轟鳴。完了!他認出我了!他絕對認出我了!這哪是軍訓?這分明是公開處刑的開始!
在幾十道或同情、或好奇、或幸災樂禍的目光注視下,安沐熙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一步一頓地挪到了關慶年旁邊,僵硬地擺出一個自認為標準的軍姿。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伍迪教官那如有實質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帶著審視,帶著……一種“小丫頭片子,終于落我手里了”的了然。
烈日當空,操場如烤爐。安沐熙和關慶年并肩而立,一個內心翻江倒海、哀鴻遍野,一個依舊面癱如冰、沉默是金。
高中軍訓的第一天,對于安沐熙來說,開局就是地獄難度。而這場遲來的“重逢”,注定要在汗水和“特殊關照”中,轟轟烈烈地拉開序幕。
烈日毫不留情地炙烤著塑膠跑道,蒸騰的熱浪扭曲了遠處的景象。安沐熙站在關慶年旁邊,感覺腳下的地面燙得能煎雞蛋。
標準的軍姿要求挺胸、收腹、抬頭、目視前方,雙臂緊貼褲縫,雙腿繃直。
僅僅幾分鐘,汗水就已經浸濕了迷彩服的后背,順著額頭、鬢角蜿蜒而下,癢得鉆心,她卻不敢動分毫。
伍迪在一旁看著站軍姿都東倒西歪的安沐熙,內心OS:“嘖,這丫頭平衡感還是這么差,跟小時候學騎車摔得鼻青臉腫一個德行…”
“腿抬高點!…嗯,這不服氣瞪眼的樣子,跟當年偷吃我冰淇淋被抓包時一模一樣…憋著,不準笑!我是嚴肅的教官!”
伍迪教官背著手,像一尊移動的鐵塔,在列隊的657班前方緩緩踱步。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燈,掃過每一個新生的臉龐,最終總會若有若無地在安沐熙身上多停留半秒。
那眼神里,沒有故人重逢的欣喜,只有嚴厲的審視和一種“果然還是這么毛毛躁躁”的了然。
安沐熙內心哀嚎:伍迪哥!認出來就認出來了,至于這么公報私仇嗎?當年不就偷了你幾個果子,在你軍帽上畫了只烏龜嘛!記憶里那個雖然板著臉但會給她包扎膝蓋的少年,和眼前這個氣場迫人、眼神銳利的軍人教官,形象劇烈沖突著,讓她既尷尬又委屈,還有一絲莫名的……心虛。
“站直了!肩膀放松,不要聳肩!腹部收緊!”伍迪渾厚的聲音在安沐熙耳邊炸響,嚇得她一哆嗦,趕緊調整姿勢。她能感覺到伍迪的目光在她微微發抖的腿上停留了一下。
旁邊的關慶年,身姿挺拔得如同一桿標槍,從被罰站開始到現在,紋絲不動,連呼吸都似乎保持著固定的頻率。
汗水同樣浸濕了他的鬢角,順著他輪廓分明的下頜線滴落,他卻連眼睫毛都沒眨一下。這份定力,讓安沐熙暗自咋舌,也讓她更加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和“高冷男神”在耐受力上的差距。這家伙是鐵打的嗎?
伊笠站在隊伍里,憂心忡忡地偷瞄著被“公開處刑”的兩位社團戰友。他自然也注意到了伍迪教官對安沐熙那格外“關注”的目光。奇怪,難道沐熙以前得罪過這位黑臉教官?他縮了縮脖子,決定等休息時間一定要好好問問。
“全體都有!原地踏步——走!”伍迪的命令打斷了安沐熙的胡思亂想。
“一!二!一!”
“注意排面!手臂擺起來!腳抬高點!”伍迪的聲音極具穿透力,“安沐熙!低頭看什么呢?地上有錢嗎?目視前方!”
安沐熙:“……”我忍!
精英班方陣:
相比于操場上其他班級的“熱火朝天”,精英班所在的區域似乎溫度都低了幾度。教官是一位面容嚴肅但眼神透著理性的年輕士官,訓練要求同樣嚴格,但節奏把握得更有條理。
安佳努力地繃緊身體,汗水打濕了她額前的碎發,黏在白皙的皮膚上。長時間的站立讓她的腿有些發酸,但她咬著唇堅持著。她天生體能不算突出,但那份專注和毅力讓她始終保持著標準的姿態。
“安佳,重心稍微后移一點,不然站不穩。”一個溫和的聲音在旁邊低聲提醒。
安佳側頭,看到夏進正對她露出一個鼓勵的微笑。他的軍姿也很標準,額頭上同樣有汗,但神情顯得很輕松。
“謝謝。”安佳小聲回應,按照他的提示調整了一下,果然感覺穩當多了。夏進的善意讓她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