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予星坐在車子上沒有動，只微微偏頭疑惑望向南允棠，眉眼間仍就溫柔，可南允棠又從中品出了不同的意味，那是—贊賞？
南允棠沒有多想，只覺得自己能從一個比自己年齡小的女孩眼中看出贊賞很奇怪
“我奶奶她……比較有骨氣，資助這種事，奶奶可能比較難說服”
蘇予星緩了緩氣息“所以呢？”
“你，你能幫我勸一勸我奶奶嗎？”她知道她的建議很自私，占用了蘇予星的時間，不過她真的不知該如何向自己重視家族傳承和家族尊嚴的奶奶提出這般顯得無理的建議
“當然可以”蘇予星粲然一笑，這是她回到明城后幫助的第一個人，她認為她遇到的任何值得幫助的人，都可以在她精力允許的范圍內得到恰到好處的幫助
蘇予星掃過這間古宅，況且，她確實想見一見這座古宅現在的主人。
“奶奶我回來了”南允棠眼角的淚跡已經擦干，不過仍有些紅腫。
“棠棠回來啦”
飯菜的香味溢滿小院，幾盤家常小菜整齊擺在菜圃旁的石桌上，石桌邊放著四個石凳，想來這里便是一家人吃飯的地方
“棠棠快快坐，嘗嘗奶奶今天做的排骨”云章蘭端著兩只瓷碗從廚房走出來
目光觸到蘇予星，臉上綻出笑容，看起來更加慈善
“帶朋友來也不和奶奶說一聲，好讓奶奶準備準備”云章蘭急忙放下瓷碗，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手
訕笑著走到蘇予星面前“棠棠已經許久沒有帶朋友來過家里了…”
老太太說著牽起蘇予星的手，斜昵了南允棠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嫌棄我這個老太婆，丟了她的臉”
老太太的話讓南允棠嘟起小嘴，染著紅暈的眼角卻是彎成了月牙“奶奶凈胡說”
蘇予星不作言語，只看這祖孫倆的互動淡淡的笑
“快去洗洗手，再拿副碗筷來，留同學嘗嘗奶奶的手藝”云章蘭替蘇予星撥開鬢角的碎發，看起來倒像親祖孫一般
天色暗了下來，彎彎月兒攀上夜空，亮起皎潔的月光
蘇予星眼里夾著細碎的光，像是扯破了夜幕，星星悉數碎進了她的眼睛里
蘇予星別過頭去，吸了吸鼻子，逃避的動作倒是讓夜色撞進眸子里
“明城的晚上是好看極了的，比起當年的魔都也不差分毫”老太太看透了小輩的情緒，帶著薄繭的手掌輕輕拍著蘇予星的小手
“如今的魔都倒也霓虹”蘇予星音調低低的語氣輕輕的，雜著風聲，讓人聽不太清
南允棠動作很快，不多時便拿著碗筷走了出來
三人坐在石桌前，伴著夏蟬的鳴叫，享用了一頓美味無比的家常菜肴
許是感受到了長輩的照拂，面對著瓷碗內堆積如山菜肴，蘇予星竟恢復了些胃口，破天荒的全部吃了去
本想勸一勸老人家就離開，可見到云章蘭后蘇予星改變了主意
蘇予星自小養在蘇老爺子身邊，退休后的老人常覺無聊，而年幼的小予星卻也缺少陪伴
但小小的予星不缺愛，退休的老爺子身側也常有溫暖
小予星軟軟的窩在蘇老爺子懷里，糯糯的問自己的親親祖父照片里的這些人都是誰
她還記得這張溫柔的面容，她站在祖母身邊，兩人三四十歲模樣，臉龐都洋溢著燦爛的笑
她問祖父祖母身旁的女人是誰，祖父沉思許久像是自我說服一樣重重說到“她是與你祖母最契合的合作伙伴”
許多年過去，蘇予星每年都會和祖父窩在一起，縮在老宅影音室的沙發上，陪著祖父回憶
歲月最喜磋磨，云章蘭那漂亮的臉上多了不知多少道皺紋，那挺直的腰椎不知彎了多少度，可她眉眼間的溫柔，沉厚如木般的氣質風骨仍舊讓蘇予星一眼認出
蘇予星和她的祖母太像了，那充滿破碎感的五官和傲然如孤蓮的清冷氣質，讓云章蘭感受到了老友的氣息
只是蘇予星的身上多了些病氣，和濃郁的藥材清香
云章蘭眉頭皺了起來，坐在客廳沙發上可以看到廚房里南允棠站在洗菜池前忙碌的身影，而自己的身側是當年著名古董鑒定師何姿禾的的孫女
一切似乎和她們憧憬的一樣，守在這座古色古香的小院里，沒事清理清理瓷器木雕，品鑒品鑒古畫珠寶，看著孫輩嬉笑玩鬧，護著孩子們平安長大
可似乎一切又不對人對地方對，事卻不對了，人也少了一個。耳邊也不是歡聲笑語而是寂靜沉默，想象中的木頭香氣成了藥氣，而她個人憧憬的幸福美滿也被丈夫去世，兒媳出現意外，兒子成天賭博的天災人禍中碎成了渣
笑容似乎很難在這張臉上浮現，從她和何姿禾的文物公司上市失敗破產后，災難困苦一直追隨著她
任誰能想到當年意氣風發的云小姐和何小姐，一個縮在老宅子里防著自己不成器的兒子，靠撿垃圾維持自己和孫女的生計。一個早已踏入了黃土里，她的事跡真正成為了那一代人口中的神話
“云祖母？”蘇予星猶疑著開口
“誒，是我是我”云章蘭忙著應下，沒想到姿禾的孫女竟能認出她來，想來蘇家那位老先生心里還惦記著姿禾的心愿
可惜…只能是心愿
蘇家這位小輩，身上的責任太重，重到他們都不忍心讓她來到這個世上，可蘇予星太優秀了，優秀到頂著病痛也能立起旗幟，漸露鋒芒
一年前在明城發生的事她知道，可這方面她屬實沒有能力插手，再加上那時的她也陷在泥潭里，這也讓她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小輩添了些愧疚，畢竟當年她的祖母幫了她，她卻沒能力為這個可憐的姑娘做些什么
“云祖母這些年……”
“都不打緊，不過是我自己尋地路，牙齒咬碎也要走下去”燈籠暖光照亮小院“況且，我有了棠棠這么好的孫女”
“云祖母可還記得天青釉瓷瓶”蘇予星聲色淡淡的，云章蘭卻聽的異常清晰
天青釉瓷瓶是宋朝傳下來的，云章蘭出嫁時云父當做嫁妝給了云章蘭，幾年前那件事后，天青釉瓷瓶不知所蹤，云章蘭四處托人找尋，可那些權貴怎么肯舍利去幫一個落魄的古文物鑒定者，更不用說還有可能得罪那些人
“十窯九不成”說的就是天青釉，這種陶瓷燒制艱難，成品率低，到現在保存完整且色澤完美的寥寥無幾，丟失多年的天青釉瓷瓶恰恰是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