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歲紅化為相思舞，一別櫻花雨。暮來芳榭影半殘，盈水朱霞，再會是涼秋。

　　冰壺盛酒棲須臾，無人同攜手。不櫛搴帷捻冰紈，淡飲清茶，身似隱暝幽。

　　嵬嵬虛月閣，門欄無朱粉，細雕花草，抱柱飛檐。暖風數縷拂動青絲，陸采蘩衣袂飄飄，婷婷靜立。

　　兩人的談話還在繼續。

　　“論跡不論心，若無實惡，法不加身。”周牧塵皺眉道。

　　“莫非你是要我當真被占了便宜？若我位微身弱，就要任人宰割么？”陸采蘩眼中帶著戲謔，嘲弄道。

　　法理大部分情況下是無情的，是人類秩序的保障。而要他接受身邊一個國色生香的美人遭受猥褻，那是打死也不可能的。嚴以律人，寬以待己啊，支配和控制向來是從能量高往能量低的，位置決定腦袋。

　　“確實不舍，小弟也沒有平權的意思，時代的偉力還不是一個小人物能撼動的。”他頓了頓，又道：“是小弟偏頗了。”

　　陸采蘩綻妍一笑道：“你的深意我能知一二，你確實是個有趣的人。然而啊，堯舜只是被粉刷出來的理想和寄托，真的存在嗎？我只看見遍地豺狼和懦弱綿羊。”

　　周牧塵心中哀嘆，以前都被小說騙了啊，古人的精英充滿了智慧，自己可沒帶降智光環。這時空中的每一位成員都不是NPC，而是一個個性格各異、各具特色的人。也因此才塑就了這一時代的魅力，讓他沉浸其中。

　　“都是些粗淺的想法，你的這個問題過于宏大，我現在不好回答。師姐總是給我出難題，總感覺你是在拿鞭子抽我一般。”他撇撇嘴道。

　　“我想的可比桃夭多，也沒那么好糊弄。以前是沒發現你也藏了那么多，把你忽略了，或許這就是燈下黑吧。師姐我還是淺薄了些，就如你說的，稚氣。”陸采蘩翹了翹眉尖，盯著他道。

　　“桃夭啊，她的天真爛漫和溫柔賢淑都藏在堅冰下，若沒有我的出現，她怕是要把自己凍傷吧。”周牧塵星眸中露出柔情，想念著那飄然出塵的女子。

　　陸采蘩眼睛一眨，笑道：“她的世界可不是只有你這顆流星呢。”

　　“我并不認為需要占據她的全部，也不希望她把自己當作我的附庸，正因為她是如今的模樣，才吸引了我。”他望著空中浮動的薄云，淡淡道。

　　“有趣，男子不都是要把女子的全身心都占有么？”她歪歪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天空。

　　“那與監禁有何區別，無非是場所高級些。然而人吶，被壓抑久了，總會想要釋放天性的。所以啊，禮教的一些內容也是害人得很，性子軟、能把持住的還好，剛強好動些的、要么強忍著變成性格古怪的怨婦、要么就是想著掙脫牢籠做自己了。”周牧塵笑道，似是對此很不屑。

　　“你倒是自信得很。”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被囚于籠中的鳥兒失去了遨游天地的灑脫悠然，只在方寸之地蹦跶，又能有幾分樂趣？”

　　“有些女子就喜歡這樣的生活呢。”

　　“你看我是迂腐之人么？”

　　二人相視笑笑，又各自撇過頭去。

　　棲霞園另一處，一白壁青瓦、七層高的巽塔聳立湖邊，其下有一座小道觀，名為妙玄。那刺史家的楊公子不知何時與蔡家三女匯為一處，此時有另一少年前來，五人便圍石桌坐下閑談。

　　“煙霞散卻風波靜，林沒塵寰人未覺。周家的棲霞園占地廣闊，極盡奢靡，倒是把我們本地人的風頭都蓋了過去。呵呵。”那少年郎搖搖折扇，笑著對三女說道。

　　“嘻嘻，林公子倒是有幾分詩才哩。在主人家做客還嘲弄人家，真是不知羞。”蔡瑾蔓笑著接口。

　　那林公子顯然是與蔡家雙姝認得，從說話風格就分辨出了哪個是姐姐哪個是妹妹，他也不以為意，呵呵笑道：“小妹說笑了，這可不是愚兄無禮，而是周家人逼迫我等太甚呀。”

　　楊素卿皺眉道：“睿庭，這長輩操心的事，就不要拿到小輩間談論了。我等各家自憑本事爭斗，臺面上的和氣不可輕廢。”

　　林睿庭拱手道：“楊兄所言甚是，是睿庭孟浪了。今日只談詩詞，暢敘風雅，哈哈！”他望向了一直安坐，不理會眾人談話的白妍曦，相較于蔡家可愛的并蒂蓮，他更喜歡已經脫了稚氣、開始展現女子豐姿的白妍曦。

　　“請恕在下冒昧，未曾請教這是哪家淑女？”他問蔡家小姐妹。

　　“這是我們的表姐，至于姓什么，就看你有沒有本事問到咯。”蔡瑾蔓促狹一笑。

　　“姑娘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秀色掩古今。在下心生嘆服，遂妄想與姑娘相識，斗膽請教貴姓？”林睿庭一臉誠懇模樣，眼含期待。

　　白妍曦微笑道：“相逢何必相識。小女子客居此地，不日便會離去，既然注定無再見之日，便無需自添煩惱。”

　　楊素卿心中暗笑，這林家小公子竟是有意此女？卻不知此女好似與自己那塵弟糾纏不清的樣子。

　　“嘻嘻，林家哥哥的開場白沒什么新意呢。看來是沒辦法打動我表姐啦！”蔡瑾蔓掩口笑道，心想，還有那什么周公子，等下怕是有一場好戲。小蘿莉喜歡看熱鬧，覺得這些個故事和話本里一樣有趣。

　　林睿庭灑脫一笑，倒是一副風度翩翩佳公子模樣，扇子輕搖，說道：“有緣自能再見，心誠則事成，睿庭便不作強求了，能與姑娘談詩論賦亦是雅事。”

　　“小女子所學不多，也不善與人談論，怕是要讓林公子失望了。”白姑娘微笑回應。

　　楊素卿看這位蔡家表親似有不耐，也不想讓林睿庭太尷尬，開口道：“睿庭怎好讓姑娘家為難？聽聞你最近可是有不少新作，得了城東荀先生的夸贊。你也知道，愚兄平素不好交際，只喜詩詞歌賦，如今相聚，自當切磋討教一番。”

　　“既然楊兄有此雅興，睿庭自當盡心。”林睿庭知他為自己解圍，就順著下了臺階。隨后，二人談論起了城中最近流傳的新詩詞，也各自拿出自己的作品來互相品鑒，一時間便是妙語連珠，偶有發人深省的言論，也能讓蔡家小姐妹交口稱贊。其間，他每到得意處，都會看向那位不發一言又始終掛著淡淡微笑的女子，愈發覺得此女與眾不同，心中也不認為她是真的不懂，而是人間清醒，怡然獨立。他暗暗給自己鼓勁，恨不得把所有才學都掏出來擺在她面前。

　　其實，這林家小郎君也是才學不缺，樣貌非凡，家中長輩也有官身，確實是許多女子心目中的良配。如今遇到個對他毫無興趣的端莊女子，反而更加想要引起她注意。他心想著，不論如何也要趁這次機會與她結識。

　　“近來城中有些閑言碎語，卻是關于這周家大公子周牧塵的，不知幾位可有耳聞？”林睿庭換了個思路，想著說些新奇趣事來吸引美人注意，之前講著世家逸聞，見她沒反應，又說回了文壇。

　　“是何事？”蔡瑾茵問道，她們姐妹對城中諸事都很好奇。白妍曦的眉毛顫動了下，卻未作表示。

　　林睿庭好整以暇地飲了口清茶潤喉，見勾起了些聽眾的興趣，笑道：“自那周牧塵失蹤回來后，他竟如同開了竅般，得了好幾首佳作，當真是令人驚奇。往日他雖有才名，卻并不善于寫詩作詞，且他所作之詞寓意深遠，這城中便有人認為是抄來的。不過啊，我確是不信的。周牧塵我也認得，為人迂呆了些，平素沉湎書卷，寫賦的文風也是四平八穩，以前與人談論也多是中正平和。所以啊，我覺得這幾首次應該是周家請人所作，為他揚名之用。”

　　“嘻嘻，林家哥哥說得好似有理，只是妹妹覺得，那人若自身沒些水準，周家也不會主動辦這詩會吧。”蔡瑾蔓對此有不同的意見，她可是猜測自家表姐與那人貌似有些什么。

　　蔡瑾茵也點頭道：“是極，是極。雖然只是入門時見過一面，卻不覺他會做有辱文名的事呢。”

　　“話雖如此，只是此事疑點頗多，就如流星般，僅閃耀一瞬就無聲無息，再次沉寂。”林睿庭卻堅持自己的判斷，他是不信一個人的文才會突然涌出和轉變的，尤其是之前也見過周牧塵寫的文章，熟悉其的文風。當然了，他是打破腦袋也猜不到人家魂魄都換了這件事的。

　　“瞎猜也沒用啦，等下找個機會讓他作一兩首出來，便什么都清楚了。”蔡瑾蔓笑嘻嘻道，只是她有些奇怪自家表姐至此還是沉默不語，也不知道是太沉得住氣還是不屑置辯。

　　其實，楊素卿心中也是有些奇怪的，對于周牧塵的變化他也早有察覺，只是一直埋在心里，是因為覺得如今的周牧塵與人相處起來更加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