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起釁
倩影如煙經夢淡,老樹秋千,碧雨青芭濺。濃睡何消酣意滿,卻依箏柱聲聲緩。
春入小軒嵌畫扇,未飾瓔簪,風撫青絲散。誰惹雁書無處返,游絲落絮心兒亂。
周陸兩人施施然進入席中,在那飛花令起頭的姑娘和裴家小妹間坐下,朝眾人施禮致意。
“呵呵,塵弟與陸家淑女可是遲了,該罰一杯。”楊素卿笑著對周牧塵說,看來他也認得陸采蘩,知道她的家世。不過,這也并不稀奇,作為刺史家的公子,信息來源不缺。
“理應如此,愚弟認罰。”周牧塵微笑回應,為他自己斟滿一杯,一飲而盡。陸采蘩也不故作矜持,滿飲一杯,這灑脫姿態倒是讓場中眾人嘖嘖稱奇。
“呵呵,這作為主人家姍姍來遲,可是有些失禮了。僅僅只是罰酒,誠意稍顯不足,在下覺得,既然周公子才名顯著,又有詩詞雅藝傍身,不如在此賦詩一首,以顯誠意和才學。不知周公子意下如何啊?”那錢姓少年自飲一杯,笑呵呵道。
眾人均未想到他會突然有此一說,此舉雖有小題大做之嫌,卻也合情合理,無可指摘。因周牧塵本身就于文才方面得了同齡人的認可,只在近期因詩詞來源問題有些非議,而這錢姓少年此時提出讓他作詩詞,也可看做是讓他自我澄清的好意。
“是小女子與師弟暢談許久,未覺詩會將開,因此誤了時辰。若是有錯處,究其緣由,也該是小女子的不對,還請諸位莫要錯怪了他。”陸采蘩淡淡開口。
周牧塵也沒想到身邊這女子會為他攬責開脫,在他看來這只是小事,沒什么大不了的。即使不理會那人,也無大錯,小角色而已,個個都要理會,不得累死。
席間其他則紛紛向兩人投來曖昧的目光,連旁邊席位的少年人們聽到動靜,也對此好奇張望,竊竊私語著。周牧塵無語地看著那擠眉弄眼的裴二郎,有些擔心他把眼屎都擠出來,沒好氣地笑笑。
對于眾人的八卦心理,陸采蘩倒沒什么感覺,對此并無所謂。在桃夭住所的幾天時間里,她耐心看了周牧塵的手稿多次,也從桃夭口中知曉了他的一些事情,加上后來的兩次談話,她觀察著周牧塵的言行與習慣,揣摩他的心理和思想,她想要揭開這個人身后的秘密。她對同類的氣息是敏感的,如果能互相貼近,倒也是對乏味世間的一種調劑。與桃夭的自我封閉不同,她更多的是隨心所欲,遵循內心的選擇,家中還有個幼弟,也有庶支的叔父在承擔著家族重擔,不需要她過多地勞心費力。因此,被外人將她與周牧塵當成一對,她并無反感,卻也沒有欣喜。
“錢家小郎,既然陸姑娘已說明緣由,我等也不好讓嫻雅淑女難堪,些許小事而已。有了二人新加入,讓我們重新開始飛花令吧。”楊素卿則看出了些端倪,不想讓話題發酵擴大,趕緊出言止住那人話頭。
錢姓少年見此也不好多言,刺史公子的面子他還不能輕拂,心中暗道可惜,口中嘆道:“既然楊公子都發話了,那在下也不枉做小人。原本只是一番好意,奈何啊!哎!”
七人玩了幾輪飛花令,令字也不只是‘春’,還換了‘花、月、云’幾字。各自有回答不上來的,便喝些酒水茶飲,其中,屬裴家二郎喝得最多,吭哧吭哧跑了幾趟茅廁。周牧塵接令時,也沒太注意所用詩詞的年代,偶有眾人沒聽過的新句從其口中道出,往往讓六人心中暗贊,其人所言并非打油詩,也不算壞了規則。連那不懷好意的錢姓少年也心中警惕,暗叫不妙。
不久后,王氏宣布進入下一環節,由夫人們商議出題,讓小兒郎們應題寫作詩詞,自認為有才學的都可參與。一時間,氣氛也變得熱烈些,眾人不再局限于原本定好的座位,可以自由走動觀看才子們作詩。
琴瑟鼓箏奏響了曲調,有舞姬在中央配合著起舞,據言,這些舞姬都是來自凝香館的蘭苑,此次來的便有其中一位以舞蹈著稱的紅牌清倌人。這也使得場內變得愈發生動且典雅。一份份紙箋經女侍抄錄后傳于眾人之手,相互品評談論一番。若遇上感覺不錯的,也會有人大聲念誦出口,與周圍人等分享自己的感悟和評語。
沒有淵博名宿在場,王氏和幾位有才名的夫人便充當了此次的評委了,拿起紙箋也會交流著給出些中肯的點評,以其文學素養和身份,讓眾人信服也是自然而然。偶有大家都認為寫得不錯的,也會由當母親的叫過來與眾位夫人見禮,其間自然免不了考校一番學問和人品,有覺得滿意的,被列入女婿人選也不稀奇。
此時,王氏正與蔡夫人白氏在堂中談笑,詩會的時間到此已久,大部分好詩詞都已顯露出來,當然了,也不排除有意外發生,會再出些佳作。
“半記不記夢覺后,似愁無愁情倦時。擁衾側臥未炊起,簾外落共撩亂飛。周夫人,這一首懶起吟可謂質樸可愛,甚是出彩,在此間眾多詩作中也算獨具一格了。”白氏面帶微笑,指著手中詩箋對王氏道。
王氏伸出保養得很好的皓腕,接過來仔細品讀后道:“初一看只覺普通,待再次細讀咀嚼后,方有古拙之感,令人思緒萬千。”看了一眼作者姓名,又道:“這邵雍邵公子在作詩方面,可稱得上爐火純青,大巧不工了。”
蔡夫人又拿起一首笑道:“彈徹悲風更廣陵,滄浪一為濯塵纓。邯鄲枕上夢初覺,喜聽檐閒秋雨聲。這一首也不錯,周夫人可要好好品鑒一番。未曾想道,這次詩會竟能出這么多好作品,看到眾位少年郎才思泉涌,當真是不虛此行啊!”
王氏掩嘴輕笑道:“你我幾人也非淵博名宿,隨意點評只當游戲,待結束后將此間詩作整理成集,交與真真的詩詞大家品鑒,方能為小兒郎們的文才定性。呵呵,讓我們再來看看這幾首……”
“在我看來,此處最好的兩首便在此處了,只是都是詩,沒有出彩的詞,倒是有些缺憾了。”相較于詩,詞更容易成曲彈奏演唱,有此也可看得出這蔡夫人是喜好聽曲之人,此時她臉上的惋惜之色顯而易見。
王氏知道這位蔡夫人的喜好,也知她今日前來的表面目的是與自家修好,既然蔡家做足了姿態,她也需作出回應。她當即吩咐身邊的小伏去安排,片刻后,幾首菩薩蠻、采桑子、蝶戀花的優美曲調便輪番響起。
貴夫人們說說笑笑,欣賞著歌姬如鶯婉轉的唱腔和花魁長袖飄飄的舞姿,看著周圍少年男女們的融洽交流。
其實,王氏暗中還是有些心憂的,自家兒子好似還沒有新作傳來,遠遠望去,還在與旁邊的陸采蘩竊竊私語,對場中的熱烈并不理會。她此舉的主要目的是為兒子物色婚配人選,雖說在她心中陸采蘩也不錯,符合她的要求,但在她看來,兩人狀似親密,卻非常守禮,渾不似互有情絲的模樣。至于兒子所言,喜歡的那位桃夭姑娘,她心中是不太樂意的。
此時,周牧塵這邊,他與席間眾人都有交談,說些趣事,再聊聊詩詞,卻始終聲稱自己毫無靈感,不愿作詞。這一舉動,讓聞名而來的少年少女們很是失望,心有微詞。或有覺得他過于拿喬,憤而出言相譏的,他也淡淡以對,并不理會。若讓他私底下拿來撩妹或者吟誦著獲取內心愉悅,他是樂意的;若要借此揚名,也得看場合與氛圍,貿貿然拋出,得不到好效果,反而浪費了古人的智慧結晶。
“呵呵,周公子只與美人暢談,而置眾人之殷切期盼于不顧,是否有些厚此薄彼啊?山不讓塵乃成其高,海不辭盈方成其闊。這城中對周公子最近的詞作來源物議紛紛,于你名聲實在不利。在下仰慕周公子文才已久,不忍兄臺蒙塵,在此厚顏懇請周公子提筆自證。以平非議,以慰眾心。”說話的是那林睿庭,他不知何時領了一群人過來,還有幾位是本地的才子和有身份的公子哥與千金。
這些人也紛紛出言符合,騷動漸漸吸引了二樓其余人的注意,或帶著好奇,或帶著戲謔,或帶著擔憂,紛紛圍了過來,想看中心那人如何回應。
對此,周牧塵隱隱覺得有些古怪,環顧四周眾人的表情,又起身向母親的位置望去,看到她也皺起眉頭。
他心中覺得有些乏味,重新坐下,早有侍女見此情形,過來擺好筆墨,他舉筆不停,一手楷體書就詞作。
眾人見此也興奮起來,小聲議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