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好些年前了,那陳三爺仗著有李二爺撐腰,在這南城算是無人能擋,一個破落乞丐樣子的叫花子能在這南城起好幾座大宅子,甚至還建了自己的膠廠,按說一般人也就不干那些個叫花子的事情了,可這位爺非同一般,愣是在闊了之后還天天上街,人家這就不是當要飯的了,人家這是滿足個人愛好。”
“白天挨家挨戶吹哨子要孝敬,聽得滿耳朵奉承話,晚上人家徒子徒孫八抬大轎送陳三爺看大戲,吃香喝辣,人家趁著大款呢....那一陣子,全南城沒人敢說三道四。”
老掌柜放下筷子看著陸掌柜,對方也停下嘴巴聽著老掌柜的話。
“過一陣子東邊的扶桑國來了幾個客商,仗著跟朝廷老爺們有勾搭,進來老龍港可謂是百無禁忌,什么規矩都不講,那陳三爺的徒子徒孫去人家店里上街,結果被人家伙計打的頭破血流,那陳三爺上去人家店里說要找臉,被人家甩了三個大耳刮子。”
“哈哈哈!”
陸掌柜聽得哈哈大笑。
“這種人就得給他幾個大耳刮子。”
老掌柜卻沒笑出來。
“那陳三爺跟他的一幫子徒子徒孫豈是善類,回頭就把那家人全家綁票,男的扒了皮扔黑溝子里,小孩燒了臉砍斷手腳拿去當乞丐,女的糟蹋完都賣出去了.....”
老掌柜眼睛里露出晦澀難明的神色,陸掌柜也一下啞巴了。
“那些個捕快老爺接了案子,事關重大,朝廷覺得拉了扶桑國那邊的面子,招呼捕快們務必破案,捕快們全大玄的搜找那些被賣出去的女眷到底在哪,最后就找到一個,都被賣到千里之外去了,挖了眼睛捅了耳朵,逼著她吞炭變了啞巴,除了給人家生孩子什么都干不了了.....找了再三也找不出來這究竟是誰干的,到最后只好叫那幫子乞丐自己推出些個頂禍的,再從大牢里面提些人充數,砍了幾百個腦袋算是這事到此了解。”
陸掌柜張著嘴巴只感覺胃酸上涌,手里的筷子也一下子掉到地上。
“這么....這么......”
陸掌柜感覺嘴巴里找不到形容詞,他抹了一把汗把地上的筷子撿起來放到桌子上。
“那后來這陳三爺怎么樣了?現在沒聽說有這一號人啊?”
老掌柜笑了笑。
“陳三爺早就是老黃歷了,當時朝廷里有一位老爺眼紅他的廠子,叫他抽份子出來,陳三爺以為李二爺能保得了自己,沒拿這事情當回事,結果就是那一年朝廷忽然下旨各地凈街....
朝廷安部官差和各地捕快老爺像是打了雞血一樣見到人就抓,遇抗就殺,一時之間數不清有多少人死在那場事件里,那些個徒子徒孫機靈的趕緊藏起來一聲不出,倒霉的和沒眼力見的不是被當街砍死或者是被銃槍槍斃,就是被抓進大牢,等著日子到了一起被砍頭。”
陸掌柜聽得心里激情澎湃。
“那陳三爺那伙人呢?”
“陳三爺的廠子都被充公,徒子徒孫幾乎都被殺散,關于他本人怎么樣了,有人說他在朝廷凈街的時候離開大玄了,也有人說他也被抓去跟著那些骨干分子一起被凌遲處死,還有人說他又靠著李二爺躲過一劫,只是再也不出來了而已。”
陸掌柜感覺有些不寒而栗,犯下如此惡行的人居然還可能繼續與自己共處一室過,這種感覺難以形容。
“那.....那找我麻煩的那些所謂的南城鍋伙是....”
老掌柜點點頭。
“規模比以前小太多了,也沒有以前那么狂了,這幾年世道不好,老龍港混不下去的渣滓都沉淀在那里了,那些鍋伙又開始打架斗毆劃分地盤,還算是學聰明了知道不能給朝廷面子上過不去,但是最近幾年朝廷對各地的管束力度越發稀疏,老龍港離著京師不遠,說不定下一次凈街也沒多遠了....”
陸掌柜搖搖頭,知曉了前因后果之后,他覺得大開眼界。
“我以為把那幫耍子安排明白也就沒問題了,我在北城做生意時,只消跟那群人搞明白他們反而能照顧我生意,那些耍哥個個都是要面的,可跟南城這幫子叫花子不一樣。”
“哦?怎么個不一樣法?我還沒去過北城,給我講講。”
陸掌柜心思了一會,露出了神往的神色。
“我跟你說,那幫耍哥可跟這里的渣滓不一樣,我小時候就向往他們來著,只是后來繼承家業才當了掌柜,那北城的耍哥,穿一身青色襖子套青色長衣,不扣扣子,天熱了就把長衣搭在身上或者胳膊上,腰上胯白包,腳上穿藍襪子配花鞋,腦袋上的頭發要續著假發辮子垂在胸前,有的還會插上茉莉花。”
老掌柜發出了一聲驚訝的聲音。
“你們這北城的耍哥是玩的真花花啊,愣裝大姑娘呢?”
陸掌柜擺了擺手。
“唉....你不懂咯,這才叫耍哥呢,人家剛入這一行就得這么穿,看見別人大家一定要仗義幫襯,去了不能糊弄也不能逃跑,看見有人砍你來了,要挺胸相迎,看見人家拿棍子來敲你,那就用頭去頂,一定要不閃不躲的贏得勝利。要是被別人看見你抓家伙,露出個軟樣,那你就這輩子被人笑話的抬不起頭,再也沒臉皮當耍哥。”
老掌柜聽得津津有味,不由得贊了一聲。
“這倒是有趣,話說那些耍哥后來怎么樣了?總不能一輩子都這樣。”
陸掌柜于是繼續道。
“當然不,等耍哥到了中年要是還活蹦亂跳,那就得收收心,琢磨琢磨怎么養活一家老小自立自強,也不再穿那些花青的呼哨衣服,而是穿灰色衣服,但是身上仍然得隨身帶刀斧,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有人跟你斗一斗,跟別人說話辦事要講求一個沉穩和藹,要是被別人斗輸了也不要你的手腳,只要你當眾從青樓妓子的胯下爬過去,丟了這個臉,也就再也不敢稱自己是耍哥了。”
“等人老了要是還在,那耍哥也就成了鄉紳鄉老,每日排難解紛,墊人墊錢,行公益事情,更要注意不能讓自己晚節不保,那可是大忌諱,破了這條界的只能大門不出羞于見人了。”
老掌柜聽得津津有味,鼓掌稱好,兩人一路歡笑出門而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