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天氣里睡不著的只有貝爾。斐肯斯已沉然酣睡，他的手搭在貝爾身上，他認為對峙已經結束，兩人都可以睡個安穩覺。但貝爾不這么想，剛才像一場逼迫，或許斐肯斯只是出于無奈。

　　她感到哭笑不得，對于眼前的一切。

　　明天旅程就結束了，她暗暗舒了口氣，腦海里滾動著過去的兩天三夜里所發生的事情。她和斐肯斯兩個人和所有人失聯，然后就這么漫無目的周游小城，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除了他們自己?；蛟S沒有她的一番盤問這段旅途就會變得純粹快樂許多，貝爾不知道自己剛才這么做算不算一個錯誤。

　　但是一切都已經發生。

　　“假設，一切可以重新選擇，你愿意開始這一切嗎？”貝爾忽然一驚，轉過身去看斐肯斯，他還在沉睡，只不過翻了個身。黑暗里，似乎有個聲音在向她發問。

　　“愿意嗎？”她在心里問自己。

　　房間猶如一座巨大的更漏，殘留在房檐的雨順隨時間滴落在飄窗外的鐵欄桿上。貝爾想象著欄桿上布滿紅色氧化物，連同空氣被銹蝕，過不了多久旁邊的早市就會傳來鐵滾輪摩擦柏油路面的聲音。斐肯斯一時還不會醒過來，她必須趁他醒來前把東西收拾好，在第二節課開始之前趕到寢室拿專業課本。給她上課的是拉布梅婭太太，那個大概三十多歲的女人，五官畫的精致，卻總是沉著臉。她的脾氣也是出了名的陰晴不定……貝爾曾打算曠了她的課和斐肯斯共度一個有懶覺的清晨。而現在，無論上課的是不是拉布梅婭，她都必須離開斐肯斯，越快越好。最好是地鐵開始第一班營運就動身。

　　“別走了好嗎？”燕雀站在合歡樹上啼啾，貝爾睜開眼。天色已經變得熾熱明亮，看樣子已經錯過拉布梅婭太太的課。斐肯斯在床沿，手里拿著一條純白的毛巾擦拭著她的手心。

　　“今天你就要回去了，斐肯斯。”貝爾看到斐肯斯在床邊的欣喜恍然變成失落。

　　“我不走了。我就留在這里。”

　　“可是你的假期結束了?！?p>　　“我可以留在帕蒙工作?！?p>　　“真的嗎？”

　　“今天沒什么值得興奮的事，”“除了留在你身邊?！膘晨纤鼓樕细‖F著初見那夜的明澈和愉悅，讓她很想吻上去。當他沖她笑，那種甜蜜的氣息，好像在嘴里嚼碎一卷蘸了糖的蘋果皮。

　　“我以為一切就要這么結束了。”

　　“我不會離開你。”

　　她在幾乎是哽咽著發出沙啞的問句

　　“真的嗎，斐肯斯？”

　　一陣大風刮過窗臺，把樹脂花瓶撂倒。

　　砰的一聲，貝爾驚然一震，睜開眼。房間里昏暗依舊，現在就走還不晚。手表上是清晨6點45分。貝爾掀開窗簾的一角，光亮刺破沉積一夜的黑暗，強烈的晨光。然而屋子四角仍然漆黑，她摸索著換下浴袍，收拾好洗漱包和化妝箱，清點了證件。來不及洗漱，只能粗略捋一下頭發。桌角留下了一支護手霜——斐肯斯說喜歡的味道，還有那份見面當晚的《帕蒙晚報》。她回頭看了一眼斐肯斯，輕輕打開房門把手。

　　“這么早啊?！笨头坷习逵靡环N奇怪的眼神看著貝爾，談不上是笑，目光盯著她袒露的娃娃領襯衫。這讓她有種說不出來的別扭。

　　“呃，是啊……請問有簽字筆和便簽嗎，稿紙也可以?！必悹柸讨贿m，向眼前這個又胖又矮的中年男人開口詢問。

　　“有，您等一下，我這還真有?！?p>　　貝爾沒有理會客房老板得意的神態，她只需要紙和筆。

　　“Phi :

　　下雨了，多穿件外套?；匮爬D之后也要保重。

　　 Bel”

　　“謝謝。”不多言語，貝爾走回909號房間門口，彎身把紙條塞進門縫。但愿斐肯斯還沒醒。走到巷口，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著。清晨7點10分，貝爾撐起傘疾步趕往地鐵站。很好，她終于逃離了斐肯斯，和所有人失聯的周末結束了，回到學校一切都會照常運作，就像斐肯斯出現之前那樣。趕早班的人特別擁擠，他們幾乎每個人都和貝爾一樣著急。進站口不遠處開往大學城的地鐵閃著關閉警示燈。她快速沖過去，車門關閉之前，趕上了！

　　“結束了?！彼⒅綇突艔報@慟的心跳。貝爾翻動著包里的東西，側袋里有一張雅利頓地鐵的通勤卡，背面寫著Phikence3021。這或許是唯一證明他來過的物件。她攥著卡片，閉上了眼。車廂有很多人打量著她，但她感到非常疲憊，無心關注周圍的一切。

　　手機震動了一下。

　　“你在哪？回學校了嗎？”貝爾猶豫著，或許她不應該再回復任何訊息。

　　“是的。”但她在選擇清空與斐肯斯的全部對話之前猶豫著打出了這兩個字。

　　“等你下課我就去接你！”

　　貝爾感覺胸口涌來一陣暖意。斐肯斯確確實實來過，并且不打算走。他沒有為昨夜的對白感到后悔。

　　列車穿過黑色隧道，這次只是貝爾一個人站在車廂。但她感到斐肯斯就在她身邊。還沒到學校她就迫不及待想要下課，迎接斐肯斯的擁抱和甜吻。

　　寢室里，討厭的“鴨子”和“鼠婦”正在水池旁刷著牙，她們還不忘討論貝爾這兩天的去向。

　　“我猜她在私會?！?p>　　“她一定會被拉布梅婭罵死。哈哈……”

　　貝爾扭開把手，討論聲戛然而止。她顧不上這些無聊的閑言碎語，她現在只需要收拾課本去教室，然后等待再一次和斐肯斯會面。

　　“你去哪了這兩天？”凱瑟琳是貝爾在這里比較親近的朋友之一。在貝爾落座教室時她忍不住小聲詢問。

　　“去見一個朋友?；仡^和你講……”貝爾控制不住臉上甜蜜的笑容。

　　“懂了！”凱瑟琳也詭秘一笑，表示會意。

　　課鈴過后，拉布梅婭款步走進教室，用一種嚴肅的態度說，“有人沒來吧？本節課期中考試。無故缺席者取消補考資格?！?p>　　她的語氣像是在宣讀訃告一樣，眼角飛揚的眼線透著銳利的光。她伸出食指，唇角自然下撇，清點在座的學生。

　　“幸好你及時趕了回來……”凱瑟琳也為貝爾慶幸她的及時返校。

　　“現在分發試卷，各位把所有和考試無關的物品全部交到講臺上。”

　　“天哪，我都不知道要考什么?！必悹栃÷曕止玖艘痪洹?p>　　凱瑟琳聳聳肩。

　　“考試過程里不要交談！”

　　好吧。這是和斐肯斯見面以來第一次分開，連手機聯絡都沒有，貝爾不舍地把手機和包拎上講臺。

　　“很快，很快就會結束的。只是一場期中考試而已。”

　　簡答題，過。詳述題，好好想想吧……仔細檢查一下。還有論文部分。講臺上一部手機嗚嗚震動著消息提示。貝爾知道一定是自己的手機，忘了打開勿擾模式?；蛟S是斐肯斯發來的消息，是什么呢，他會不會已經出門朝大學城趕來了，可是自己還沒來得及換衣服……

　　離下課時間還剩20分鐘，貝爾已經答完所有題目。

　　“作答完畢就可以提前交卷離場了。”

　　教室里一片安靜。貝爾已經難以按耐走出教室直奔斐肯斯了。第一個交卷的話，拉布梅婭太太大概會把她的試卷仔細翻看好幾遍吧？說不定會當著大家的面對她剛才穿鑿附會的答卷做出一通毫不留情的批點。

　　管不了那么多，早晚得交卷吧。她把收拾好筆盒拿起試卷走向拉布梅婭，把卷子遞給她然后禮貌地鞠了一躬，“勞駕您！失禮了?！崩济穻I太太輕點下頜，接過貝爾的試卷。繼續在一本厚厚的學術期刊上批注著。走出教室，貝爾舒了一口氣。打開手機，斐肯斯，斐肯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