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小雪終于過去,晨光雖稀薄,籿著滿天的雪白,卻有初晴的敞亮。
“拓跋王爺到底想要什么?”文蓉的面色已然恢復平靜,連帶著說出的話也是十足溫和:“是糧草?還是人?”
拓跋蓋吳有些驚訝,沒料到這姑娘會一針見血的說出來,可是他到底想要什么?他從來沒有好生生的仔細的想過,所以他也不知道!
直到方才這姑娘這般綿綿的問了出來,他才清楚的意識到,打他帶著人馬浩浩蕩蕩的從草原出發,深入敵境,冒著萬劫不復的風險后。糧草便從來沒入過他的眼,哪怕作為一軍的少帥,他清楚的知道,攻城掠地,必先斷其糧草!可是一直如凌冽馬鞭抽打著他,追著他趕的從來便不是糧草!他沒有辦法騙自己!
可能最先開始是應為不服輸,輸給了這樣一個柔柔的姑娘讓他這堂堂戰無不勝的北蠻殺神怨氣叢生,所以他才動了心思。初時他真的只是想親手擒住她,抽她的筋,扒她的骨,一雪前恥!可日子在策馬游騎的征途里,一天天的流逝,他心底的恨意卻慢慢的淡了,漸漸的沒有了滋味,最后淺淺得成了只需見到她的笑顏便可!
他可是一軍之將啊!他曾在草原血衣滿身,在那如刀削一般的絕壁上,對著追隨他的錚錚鐵血黑騎,對著北蠻青山白雪,舉起彎刀發過誓的:身為北蠻少帥,職責在守,在護,在戰,在生!生為北蠻之榮!死為北蠻之耀!
現在的他怎么如此這般了,早年間的那個鐵馬縱橫沙場的少年去哪里了!他的報負!他的誓言!他的鐵騎!他的北蠻!他的王者榮耀!怎么會突然的變輕了?輕到抵不過淺淺的一絲笑顏?
難道這丫頭對他下巫術了?中蠱了?
回去后是得找個巫醫仔細瞧好看看!
看來,他確實是中招了!他突然有些累了!心累了!只是他何時這樣狼狽過?他伸手扶額,閉眸不語。
“拓跋王爺,你到底要什么!”文蓉吐出輕飄飄了這幾個字,她一改平日里頭桀驁不馴,換上溫婉姿態,眉眼低順,紅唇輕抿。
拓跋蓋吳掀了掀眼皮,盛極的容顏點點星星的怒意不容忽視,他終于開了口,聲音嘶啞像是沙礫磨在了地面上,極嚴肅地道:“本王什么都要!如此這般情景下,姑娘覺得你現在還有談條件的資格嗎?”
二人說話的這會兒,月亮又升高了些。
文蓉看著夜空中薄紗掩面的月亮,目光放得很空,頓了頓:“這世間本來就少有兩全齊美的事兒!”
她突然笑了笑,怔怔的看著拓跋蓋吳,朗聲道:“糧草并不在我這里!王爺還是上當了!”
拓跋蓋吳只覺得這姑娘的聲音清晰可辨,她說的每一個字他都一清二楚,可連在一起,他卻只覺得頭腦眩暈,他又上當了,折騰了這么久,費了老大的神,冒了天大的險,就這......
他默不作聲皺了皺眉頭,片刻后咧嘴無聲地笑,手一揮,下人得令,忙派了好些人去檢查糧車和民夫。
那般民夫本就是普通百姓,哪里見過這般的陣仗,撇見這般拿刀的兵士惡狠狠的過來了,忙自覺的卸下包裹,抖抖索索離開糧車,安靜的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少將軍!包裹和糧車里全都是巨石!”一個黑衣騎士卯著膽兒輕聲的稟告道。
長長的道兒被北蠻輕騎方才燃起的火把照得燈火通明,低低的鴉聲陣陣,更顯得凄凄慘慘,正應了此時眾人的心情。
然后是一段死一般的靜寂——風也似突然停了,低黯的蒼穹,青灰的巖石,積雪的枯枝……
拓跋蓋吳恨得死死咬下唇,眼眶通紅,手上長鞭空中一揚......
寡淡的血腥味從空氣里逸散開來,文蓉手握著胳膊,鮮血一個勁兒的往外冒!她神色冰冷至極,胸口翻涌著的疼痛讓她幾乎喪失了理智,她深深的吸了好幾口冷氣,盡量讓自己平心靜氣下來。
一旁的如夢柳葉彎刀握得緊緊的,身子卻被福伯拉著,只好圓瞪著雙目,惡狠狠的看著拓跋蓋吳。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橋梯!你能進得來大慶,打得我出其不意,我自有法子,見招撤招!”
文蓉用手壓了壓手臂方才被拓跋蓋吳的長鞭打出的傷口,低低的道:“我一日前在前邊的客棧已然把糧草分裝,化整為零的找人背回去漠北。”
文蓉牽強地笑了笑,又接著道:“我知道拓跋王爺定然不會善罷甘休,所以只好提早做下來準備,只不過王爺來得比我想的快!快的多!”
文蓉停下來喘了幾口氣,繼續道:“王爺也無需派人去追蹤糧草了,老幾百號人,都是武功高強的好手,且行路方向不一致,就算是小女子我,也是不知情的!王爺最好省心省力,留著些精神,想想怎么逃出大慶吧!”
眾將士都是第一次見到一個負傷受圍困的女子,捂著血流不止的傷口,卻氣勢凌人,口口聲聲嗆人的模樣,且對象還是他們向來說一不二,陰晴不定,殺人不眨眼的主子爺。單是這份膽量,就沒得話說。
草原本就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崇尚強者,這般下來,這全黑血鐵騎居然對這烈性女子也隱隱的生出敬佩來。
因為失血過多,方才好容易又撐住說了好些話語,文蓉只覺手臂有些發麻,方才試著動了一下,血又涌了出來。
她也懶得管這群人,刀刀槍槍的凜冽在她眼前,只是知道若是再不止血她只怕小命休矣,反正都要死,晚死還是比早死好。便自顧自的以牙代口,一頭扯好一節布帶,一頭咬著另一端,試圖包扎好傷口。
卻見拓跋蓋吳居然走了過來,垂頭接過來她的布帶,手腳麻溜的幫她綁起傷口來。
這下輪到文蓉驚訝到合不攏嘴了,她就怔怔的,這樣瞧了他半晌,眼見的他輕輕的綁好了她的傷口,才慢慢的合嘴起來,慢慢的問道:“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