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家院落,柳清雅積壓的怨毒與嫉恨如火山般轟然爆發!
她猛地揮袖將桌案上的珍玩玉器盡數掃落在地,清脆的碎裂聲不絕于耳。
繼而又發狠般推倒了身旁的紫檀木架,其上擺設叮當墜地,一片狼藉。
她如同困獸,在屋內瘋狂地打砸撕扯,仿佛要將滿腔怒火盡數傾瀉于此。
楊嬤嬤則靜默地侍立一旁,垂眸斂目,如同沒有生命的影子,冷眼旁觀著柳清雅這失態的癲狂。
“李牧之!你這負心薄幸之徒!”
柳清雅聲音尖利,字字泣血,充滿了不甘與羞辱,道:
“當年若非我下嫁于你,你焉能坐穩這世子之位?!早被你那群虎視眈眈的兄弟生吞活剝!”
她越想越恨,胸口劇烈起伏:
“還有你當年開罪三皇子,若非仰仗于我,你豈能僅僅被貶至這長亭小縣做個縣令?
怕是早已身首異處,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李牧之!你捫心自問,你可對得起我?!”
癲狂的目光掃過滿地碎片,仿佛那是李牧之的心肝:
“那娼門賤婢陸婉婉,她究竟有哪一點勝過我?!
出身、容貌、才情、儀態……她給我提鞋都不配!為何你偏偏將她視若珍寶,捧在心尖?!反倒將我這明媒正娶的發妻棄如敝履!”
念及親子,更是心如刀絞:
“還有安兒!他也是你的親生骨肉啊!為何你待他如此冷漠薄情?!
憑什么……你憑什么擅自剝奪他繼承家業的資格?!
你以為你是誰?!侯爺尚在,你這世子之位還未坐熱,就敢妄定繼承人?!
你信不信……信不信我只需修書一封,便能讓你這世子之位搖搖欲墜!”
極致的怨恨與無力感最終化為一聲凄厲絕望的長嘯:
“李牧之!你這殺千刀的無情無義之輩——!”
“啊——!我恨!我好恨啊——!”
待柳清雅胸中翻騰的怒意與癲狂稍歇,氣息漸平,只余下一地狼藉和滿室死寂。楊嬤嬤這才悄無聲息地輕步上前,行至跌坐于地的柳清雅身側。她俯下身,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貫的沉穩與恭謹:
“夫人,安哥兒怕是快醒轉了。為防世子爺稍后前去問話,您看……是否需先一步去見見安哥兒,讓他心中有個預備,免得應對時出了差池?”
柳清雅聞言,抬起一雙猶帶恨意與淚痕的美目,望向楊嬤嬤。她忽然憶起方才在那邊,楊嬤嬤確在李牧之面前主動提及了安兒。心下雖無疑惑,卻并非責怪,只是不解其深意,遂開口問道:
“嬤嬤,你方才……為何要將安兒也牽扯進來?”
楊嬤嬤面色一凜,更顯恭順,回道:
“回夫人的話,此乃老奴失言,慮事不周,請夫人責罰。”
她稍作停頓,細致解釋道:
“方才情形緊急,世子爺驟然向程忠問話。
然程忠神魂已被尊者掌控,反應遲滯。
老奴唯恐尊者彼時正分神操控小玉那幾個賤婢,無暇他顧,致使程忠應答不及,露了破綻,故而才貿然搶先回話。”
“然事發倉促,老奴未能深思,情急之下便道出了‘安哥兒受驚’之語。話一出口,老奴便知不妥,然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若當場改口,必定更引世子猜疑,反為不美。
萬般無奈,老奴只得順勢而言,將錯就錯,再尋補救之法。老奴萬萬不敢有意將安哥兒置于險地,實是情非得已,還請夫人明鑒。”
柳清雅聽罷,眼中疑慮盡消。
她深知楊嬤嬤一心為她籌謀,此刻更是為了維護大局而不得已為之。
遂頷首道:
“原是如此。
嬤嬤思慮周全,應對得宜,何錯之有?你做得很好。”
言罷,柳清雅斂起衣裙,自一片狼藉中站起身來,面上癲狂之色稍褪,唯余眼底一片冰冷的戾氣。她淡淡道:
“走吧,且去看看安兒可曾醒轉。”
楊嬤嬤低聲應喏,緊隨其后。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門,行至廊下。
楊嬤嬤腳步微頓,側首對侍立在門外的兩名心腹丫鬟沉聲吩咐道:
“將屋里仔細收拾干凈,一應破損之物悉數撤換,務必恢復原狀,不得留下絲毫痕跡。”
兩名丫鬟垂首斂目,恭順應道:
“是,嬤嬤。”
吩咐既下,柳清雅與楊嬤嬤再無停留,徑直朝著李念安所居的院落方向行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廊廡轉角處。
直至她們的身影徹底不見,那兩名守在門外的丫鬟方才敢輕輕推開房門,踏入這片方才經歷風暴的內室。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驚懼與謹慎,旋即默不作聲地開始著手收拾滿地碎瓷殘片,扶正傾倒的家具,動作輕捷而麻利,不敢有絲毫怠慢。
柳清雅與楊嬤嬤行至李念安房門前,推門而入時,李念安已然醒轉,正擁被坐在榻上。
若在往日,見母親前來,李念安少不得要撒嬌賣癡,纏磨一番。
然經歷了清晨那血腥可怖的一幕,此刻再見柳清雅,他眼底竟不由自主地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懼,小小的身子幾不可察地往后縮了縮。
早年在上京侯府,李念安并非未曾見過母親與楊嬤嬤責罰、甚至發落底下人。
可今日之事,卻與往日截然不同!那陸婉婉,再怎么說也是父親納的妾室,是上了族譜的姨娘!
從前他受母親影響,心底確是瞧不上陸婉婉的出身。
但此刻靜心回想,他卻不得不承認,相較于母親柳清雅的嚴苛與疏離,陸婉婉為人……實則更為寬厚溫良。
自然,他并非指陸婉婉待自己有多好,而是指她對待李毓——那個他口中百般嫌棄、卻心底里仍視為幼弟的李毓。
深夜里,李念安獨處之時,亦曾悄悄羨慕過李毓。
李毓不僅得了父親明顯的偏愛,更有一位性情溫柔、蕙質蘭心的生母。
李毓所用的筆墨紙硯、所穿的衣裳鞋襪,縱非名貴,卻無一不是陸婉婉精心挑選、或甚至一針一線親手縫制,浸滿了為人母的細致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