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曉柔走路回家，她從醫院出來，數了七萬兩千三百六十步才回到家。八萬，這個數字，比從家到醫院的距離還多。

　　柴曉宇到村子里找其他小朋友玩去了，家里就只剩文惠賢一個人。她正在門口，佝著身子洗衣服，看到柴曉柔回來，瞧了一眼，沒說話，又低下頭，繼續干活。

　　“媽，你休息去吧，我來洗。”柴曉柔蹲下來，把手伸進盆子里，拿起一件衣服。文惠賢看見了，把衣服從她手里搶過來，不給她洗。她冷漠地陰著臉，柴曉柔不敢違逆她，只能埋著頭蹲到一邊兒，看著文惠賢把衣服洗完，又過了兩遍水后，一件一件扯開，晾在兩個三叉樁支起的竹棍子上。

　　忙活完，文惠賢往房里走了去，柴曉柔跟了上去，趕在文惠賢關門之前，扒了上去。

　　“媽，我有事跟你說。”柴曉柔近乎懇求地說。

　　“我不想聽。”文惠賢冷漠地說。

　　“媽，我今天問醫生了，醫生說，哥哥的病可以治好，只要做個骨髓移植手術就可以了。”柴曉柔不管文惠賢脾氣多差，全都受著。

　　“還用你問嗎？我早就知道了。可你知道做個手術多少錢嗎？十五萬。你爸就算把全村人的田拿來種，都賺不到那么多錢。”文惠賢提到錢就上火，小兒子賣了，錢一多半都花在兩個老家伙身上，這是想要了她大兒子的命吶。

　　“把我賣了吧。”柴曉柔突然道。

　　文惠賢震驚地看著柴曉柔，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柴曉柔又重復了一遍。

　　“媽，把我賣了吧，給哥哥治病。你悄悄地賣，不要讓爸爸知道。”柴曉柔的眼神那么堅定，每每想起柴曉柔今日的眼神，文惠賢的心里就多了一絲虧欠。

　　“你這個孩子，怎么總是讓人這么心煩，出去，我不想看到你。”文惠賢把柴曉柔往門外推，柴曉柔哭著不肯走，一聲一聲地懇求說：“媽，你答應我了吧，我求你了。”柴曉柔下定了很大的決心把自己送上未知的命運，如果文惠賢這時候不狠下心，她怕，她再沒有勇氣說出這樣的話。

　　文惠賢把臉朝著屋內，聽著聽著眼淚就掉下來了。她不喜歡柴曉柔，理所當然地把自己所有的壞情緒都發泄在她身上。柴曉柔是別人身上掉下的肉，她不心疼。可聽到這孩子要拿自己換她兒子的命，她又做不到這么絕情。

　　“媽，哥哥的病早一天治好，他就可以少受一點苦，媽，哥哥在醫院里，還等著回家和你們團聚呢！”

　　文惠賢心被牽動，她的兒，真的受了太多苦了！都是她這個當媽的錯，沒給他生個健康的身體。

　　“曉柔啊，媽答應你。”文惠賢把曉柔抱在懷里，這是她第一次抱柴曉柔，柴曉柔從來不知道媽媽的身體，這么柔軟，不像爸爸的身體，硬的像塊板子。

　　第二天，文惠賢就趁著柴福出去的功夫去找了一趟沈阿姨，沈阿姨是從農村出去的城里人。她在城里的時候，就說城里的路多么多么好走，不像鄉下的路，泥巴濺一身。她在鄉下的時候，就說農村的空氣多么多么好，不像城里，空氣差的能得肺病捏。她是個圓滑人，曉得生活的門道。村里養不起孩子的就找她，她準能給找個像樣的人家收養。鄉下人沒錢，那些要賣孩子的人家，她從來不收錢，鄉下人就都信她，給她送米送雞蛋，但她收城里人的錢，城里人買得起汽車，不差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