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湛問老爸的這個問題，也是他曾經問自己的問題。

　　工作20年，還有20年，餓死想來也是不會餓死的，但如果沒有什么意外的話，也就一眼看到頭了。

　　問題是，甘心嗎？

　　“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先說話的倒是李湛媽，她不以為然地看了看李湛，說：“哪家不都是這么過的？你爸這是鐵飯碗，旱澇保收，多少人羨慕還羨慕不來呢！你小孩子家的，大人的事就別操心了，就安安心心地讀書，考個大學，我也不要你說的重點，能給我考上南普大學，或者南普師大，那我就心滿意足了。”然后一揮手，蓋棺定論地說：“行了，不早了，你倆都趕緊睡了吧！”

　　很顯然，在李湛媽的眼里，李湛就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孩子，他的話現在還連參考的意義都不具備。當然這也在李湛的意料之中，不是說他現在懂事了，學習也上去了，父母就能夠和他以成年人的平等視線來交流了，種花家的父母沒有這種習慣，事實上前世里不要說15歲了，他就到了35歲的時候，父母還是在拿他當一個孩子看呢。

　　李湛和李莞爾分別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各自去洗漱收拾，不過，李湛注意到，他爸一直若有所思，直到他們姐弟洗漱完了各自回屋，老爸才站了起來，慢悠悠地給自己點了一支煙，打開客廳的窗站在窗下抽煙。

　　雖然李湛媽沒把李湛的話當回事，甚至李湛爸也是一樣，但李湛的話畢竟說到了他的心坎上。李湛爸是退伍軍人，當年回來的時候原本還有其他的選擇，但那個時候年輕啊，而且那會的社會環境也還有上山下鄉的影響，他就覺得搞畜牧業就是想象中風吹草低現牛羊的浪漫。

　　其實那年代普樂市是有些農場牧場的，可是農場也罷了，牧場他們這里歷史上卻是從來沒有放牧的傳統的，結果當然也可想而知，隨著那些年代運動回歸歷史，牧場也都漸漸關閉，畜牧局能管的，那就只剩下一些養殖業了。

　　可那都不是李湛爸的專長所在啊，而且年輕的時候和單位的領導也處不來，一不留神就成了單位里大齡的小中層，要想提拔，就得等現在的領導走了退了，那他都快50了吧？要么就只有換地方，不然就像李湛說的那樣，一眼看到頭了。

　　作為一個曾經的軍人，也剛邁進不惑之年，看起來依然很年輕的男人，又怎么會這樣就甘心了呢？

　　李湛前世里不甘心，但他既沒有改變的動力和勇氣，更沒有破釜沉舟的底氣。但這時候他看著正在抽煙的老爸，如果老爸想要改變的話，無論如何，自己也要給他提供最大的助力的。

　　不管怎么樣，考試考好了，家長高興，姐弟倆也高興，一家人其樂融融。但生活還是要繼續的，考試，這也才是第一次，而且也只是期中考而已。所以第二天一早，李莞爾依舊是雷厲風行地用最殘暴的手段把李湛從床上叫起來，然后和李湛一起早早就到學校去。

　　她不光是要檢查到校人數（實際上是李湛在檢查），還要帶領全班晨讀，就像李湛身兼紀檢委員和語文課代表一樣，李莞爾也身兼班長和英語課代表。李湛幫她檢查考勤，和那些遲到（缺曠那是萬萬不敢的）的老油條比如黃野講道理，而作為交換，語文的晨讀也是由李莞爾來領頭的。

　　朗讀是個好東西，特別是對語文英語這樣的基礎課，永遠都不要覺得自己默讀也能記得下來，不讀出聲來，記憶也是轉瞬即逝的記憶。讀出聲來，讀到讀不下去的時候，問題就出來了，要么就是字詞有問題，要么就是句子有問題，等理順了之后，記憶自然就比默讀要深刻得多，更不要說人在默讀的時候，遇到不認識的字詞，乃至不通順的句子，一樣都會習慣性地就跳過去的。

　　李莞爾和李湛每天出門的時間不變，趙氤氳每天出門的時間也不變。實際上時間已經過去那么久，張鋼張鐵那兩兄弟后來也沒有再來找過趙氤氳的麻煩，而且心思蔫壞蔫壞的高年級小學生張鐵還放出李湛和趙氤氳在早戀這樣的傳言，也沒能掀起什么風浪，他們也是不可能有那個耐性再來找趙氤氳的麻煩了。

　　可即便如此，趙氤氳還是每天上學放學都和李湛李莞爾一起。

　　李阿姨從內心來說，是不希望趙氤氳這么粘著李湛的，倒不是覺得女孩子這樣會掉價什么的，但她從自己的人生經歷得到的教訓就是，女孩子如果對一個男孩特別在意，最后都是要吃虧的，換一個文藝一點的說法，那就是用情越深，傷得越深了。她自己的女兒她自己清楚，雖然趙氤氳比李湛要小兩歲，可是看來李湛在這件事上似乎還比較遲鈍，但趙氤氳的心思已經很清晰了。

　　但是李阿姨拿自己的女兒也沒辦法，她不光拿女兒沒辦法，拿兩個兒子同樣沒辦法。大兒子對找對象這件事簡直像入了魔，處了一個又一個，就沒有一個成的，其實他們家的孩子，長相那都是不賴的，老大如果放低一點要求，也不是真找不到對象，可壞就壞在他也想找一個和他媽，他妹妹能有一比的對象，那就有點自視太高了。三兒子倒是不往這上面想，但是每天就知道沉迷在游戲廳里，這都多大的人了，上學也不去上學，工作也不去工作，就每天回來要錢，還說玩游戲也能賺錢。

　　和倆哥哥比起來，趙氤氳的表現簡直就是優秀了，至少，在李家姐弟的影響和輔導下，趙氤氳的期中考試成績，那也是在他們班里數一數二的。

　　所以她還能要求什么？

　　最近一段時間，準確地說，就是江緲云也去看李湛踢球之后的這些天，李湛發現趙氤氳每次出門的時候，都有些悶悶不樂的。他大概能想到小女孩是一種什么心思，不過他只能冷處理，不然呢？問她為什么不開心，那不是事情越來越多嗎？

　　但是悶悶不樂歸悶悶不樂，李湛給趙氤氳說，現在天氣冷了，讓她早上就不要坐他的單車一起去上學了，趙氤氳還堅決不干呢。她不但堅決地要坐李湛的單車上學，而且哪怕冬天的風吹起來是很冷，她也不肯坐到后面的貨架去。就好像李湛這輛破爛的老二八前杠是她的專屬位置，而且一旦她不坐了，就會換上別人去坐一樣。

　　趙氤氳那點小心思，當然是瞞不過李湛的，但他也同樣沒有說破。

　　李湛沒想過趙氤氳會不會是他的終點，至少現在他是真沒去想這些事情，但是嘛，男人的虛榮心還是有那么一點的，這么漂亮的一小姑娘坐在他的破單車上，回頭率多高啊？就算不在乎回頭率，要能這樣一起走三年，那也是多美好的回憶啊。

　　講道理，如果不是趙氤氳而是她哥遇到同樣的麻煩，需要李湛出手幫忙打一架那是絕對沒問題的，再多打幾架都沒問題。但要像對趙氤氳這樣，總替她思考著一個新的人生，那也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畢竟，也就是個俗人而已。

　　又過了幾天，天氣越發冷了，甚至還開始出現普樂市的特產——雨夾雪，李湛就給趙氤氳說，從明天開始，他們就不騎車上學了，那樣不但太冷，而且也特別容易摔。

　　趙氤氳一聽，小嘴就扁起來了。

　　因為不騎車，哪怕上學的時候她還能跟他們一起步行，但下午放學因為和晚自習間隔時間短，不騎車的李湛和李莞爾就不回家吃飯，而是在學校后街吃了直接上晚自習，那么下午放學的時候，趙氤氳也只能自己回家了。

　　“哥哥那今天就是最后一次坐你的車回家嗎？”一想到這，趙氤氳都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