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商們說得憤憤不已。
柳錦森只覺得一個頭變得兩個大。
可是他能有什么辦法，他能怎么解決呢？
把柳冰藍趕出去？
他可就只剩這么一個女兒……
“各位稍安勿躁，柳某這就趕去鳳城向三小姐賠禮道歉。”他嘗試先安撫眾人的情緒。
不料大商們卻不領情。
“柳城主，鳳城通知里說得很清楚了，鳳六小姐原話，若是求情，處罰嚴加一等。”
“也不怪鳳城嚴格要求這么執行。柳城主，若是換成在云京謀害太子，做這等事的人早就沒命了！那可是鳳城，對您家的小姑娘已經是網開一面了！”
“沒錯啊，柳城主，您可不能縱容柳冰藍把整個錦城拖下水！”
在大商們的逼迫下，柳錦森只得讓步，“還請各位給柳某人一些時間，柳某這就同小女好好談談，明天定會給大家一個交待。可好？”
“柳城主，您可是一言九鼎的人，咱們今兒信你，明天一定要給咱們一個交待。”
“沒錯！”
“走，明兒咱們再來！”
送走了大商，柳冰藍被柳錦森叫了過去。
走到大殿外，柳冰藍深深吸了一口氣。
說不定，這就會是她最后一次與父親見面。
她復雜的心緒，表面上風平浪靜，似乎早已為此情此景做好準備，暗地里依舊波濤洶涌，她實在拿捏不準自己的父親。
“冰藍，你闖下的禍，現如今的后果你也看到了。接下來你如何打算？”
柳冰藍看著柳錦森的眼睛，琢磨了半晌。
那眸中以前總是映著她的姐姐，姐姐不在了也沒有多少她的身影。現如今，那雙疲憊的眼睛之中，本就不剩多少的疼愛更是蕩然無存。
她的父親，此時并沒有為她的前程擔心，而只是覺得疲憊不堪。
“全聽父親安排。”
“你害人在先，鳳城那邊要求你離開錦城的庇護，也不算過分。”柳錦森盡可能語氣平淡地說道。
“父親這是打算讓我離開？”
“或者你有更好的辦法？”柳錦森的語氣似是有些煩躁。
“父親，您可有想過，鳳城對我的報復恐怕只是剛剛開始而已！女兒一旦離開家，沒了庇護，以后難保她們不會繼續下手……”柳冰藍的聲音愈發地急切。
“冰藍！”柳錦森悶呵著打斷了她的話，“你已經成年了！”
柳冰藍頓時如遭雷劈。
她之前設想過種種情況，比如表面上離開錦城，背地里再與父親聯系，通過錦城的關系網找人疏通一些回旋的余地。又比如表面上離開錦城，背地里父親給她交接一些商鋪的所有權，保她至少衣食無憂，等過了鳳家的氣頭再另作打算。又或者與父親共同面對來自鳳城的強硬施壓，為錦城的商貿尋找鳳城以外的出路。
沒想到父親只是向她表達了一個簡單到不能更簡單的大道理。
成年了，要自己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什么親情，什么關愛，在這句簡短的話語里，她都沒聽到。
“我以后遭受什么樣的磨難，父親真的不關心么？”
“冰藍，你繼承了父親與母親那么好的血脈資質，從小到大從沒給你斷過優秀的指導老師，你學下來的這一身本領，還不夠你獨自出去打拼？”
柳冰藍更是覺得無語。
從小到大，她看著柳玉珊時常有父親親自指導。而輪到自己時，柳錦森總是給她聘請名師，美其名曰自己不如專業的老師教得好，從未對她親自指點過。
“也怪父親這些年對你疏于管教，以為只要讓你學到一身本事就能安穩的生活，沒想到卻是讓你養成了現在這番嬌縱的性子……”
柳冰藍瞪大了眼睛，牙中擠出的聲音仿佛不是出自自己的口中，有些尖銳，又有些難聽。
“父親覺得我的性子嬌縱？”
她除了叛逆期有過很短的一段時間對著柳錦森任性，可那之后，她何時不是小心翼翼地表演著一個乖巧可人柔弱溫順的小女兒？父親還認為她嬌縱？
“為父看著你長大，你是真的溫柔小意還是只為了自己有資本任性，你當為父真不知道？若不是你性子嬌縱，鳳城的處罰從何而來？太子親衛的傳話也是騙人的么？”
柳錦森的話語如同一道驚雷在柳冰藍的腦中炸響。
嗡鳴不斷。
震得她渾身冰涼，震得她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父親……早就知道？
父親以前不喜歡自己的性子，她改了又改，做了很多嘗試，面對她溫順聽話父親總是會更溫柔一些。她一直以為，父親是覺得這樣就很好，可聽父親的說法，難道現在依舊是不喜歡？
這么多年，她努力了這么多年，一直想要父親能夠像對待柳玉珊那樣對待自己，哪怕一天也好。柳玉珊在的時候，自然是種奢望。可現在柳玉珊也不在了啊，父親只有她這一個女兒了啊，到底是為什么？
可父親也從沒說過她這樣有什么不好。
沒錯，沒說過她這樣有什么不好，但更是沒說過她這樣有什么好……
她想過這次回來父親會罵她會斥責她甚至可能會打她懲罰她，卻沒想到父親竟是如此平靜地說要送她走。
“父親，在你的眼里，我到底算什么？”柳冰藍眼中盈滿濕潤，語氣也變得有些梗塞。
“冰藍，你也是時候該出去獨自磨練磨練了。”柳錦森緩緩地說出這句話，聲音低沉，仿佛一下子蒼老了不少。
“父親，您真的要我走？”柳冰藍眼中淚珠滾落。
她終于再也忍不住，嚶嚶地啜泣起來。
柳錦森長嘆一聲，按下心中情緒，一字字清晰地說道：“不是為父要你走。冰藍，你長大了，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
把柳冰藍送走，柳錦森何嘗又不心痛？
柳冰藍出生那日，他已品嘗過永失所愛的滋味，錦城城主府亦是從此失去了女主人。
柳冰藍和柳玉珊一起去迷蹤森林那日，他又失去了偏愛的大女兒。
養大柳冰藍的代價如此之大，他依然從沒兇過她半分，不愿意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真正的情緒。
而如今，他最后僅存這個小女兒柳冰藍，他終究還是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