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夕陽的余暉灑在青山碧水間,映出一片緋紅,刻意又珍貴。好像這里是花朵的心蕊,是一切的中心。四周圍繞著花瓣和綠葉,弘王府剛好就駐在這花蕊之中。從府中傳出的熱鬧,像是蕊尖上溢出的蜜糖,本來如此美景該是鳥語花香之地。但自從一位少年逐漸長大,花香和美景倒是還在,鳥跡卻再難尋覓。
難得有只南遷掉隊的大雁從天空飛過,突然“嗖”的一聲扯破了霞光,還沒來得及欣賞這大地之美,這只可憐的大雁就被一支箭矢穿破了肚腸。悲鳴一聲后,無助地撲騰了幾下翅膀后掉了下來,它不該掉隊的。
少年嘴角微微一翹,以示勝利。然后便呆呆的望著天空,好像剛才什么事也沒發生一樣。
“千兒!”一個威嚴的男聲傳來,突然打破了剛剛恢復的安靜。少年嚇了一激靈,回頭看向那男人回應道:“爸,怎么了,突然叫那么大聲!”
“你怎么整天就知道射箭射鳥?你是跟這全天下的鳥兒都有仇嗎?非要趕盡殺絕?弄得全府上下連只八哥都不敢養,小小年紀哪兒來那么大的戾氣?”那男人雖然在訓斥,但話語并不粗鄙,甚至還流露出三分疼愛的意味。
少年則是嘆了口氣,操著與年齡不相稱的腔調回應道:“我呢,才不是跟鳥兒有仇,也不煩它們,只是有點嫉妒它們。”說完又無奈的搖搖頭。
“嫉妒?笑話!我上官弘的兒子要什么沒有?都只有別人嫉妒你的份兒,你嫉妒個什么鳥?像話嗎?”上官弘百思不解。
少年撇了撇嘴,好像對父親的話并不感到意外,慢悠悠的說道:“它們能飛。”
“呵呵,好好好。你呀,我看你是太閑了,不知身在福中啊!”
“對啊,我是不知道啊。那你告訴我,我怎么才能感受到你說的‘身在福中’呢?”少年的這句話把上官弘給問住了。他當然知道答案是什么,但他不能說,不吉利。他還是有些迷信的。有時幸福在身邊的時候的確感受不到,也許只有失去時才能切身體會。
于是他把在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千兒,今晚咱府上要來一位客人,你能不能替我招待他一下?”
“不去,我對這沒興趣,你知道的。”少年強硬的拒絕了他。
上官弘干笑一聲,露出一絲慈祥又無奈的神態,語重心長的說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不在這座府邸,甚至不在廟堂,而是在更廣闊高遠的天地。但那天地是什么,有什么,你要什么,恐怕你現在還說不清。”看少年沉默不語,上官弘又笑了笑,慢慢走到他跟前,繼續說道:“千兒,你長大了。我相信你的能力,將來你一定能找到屬于自己的人生。但現在,這個家需要你……因為,我老了。”
說到此處,上官弘突然哽咽了。這微微的哽咽聲,好似一道閃電劃過少年陰郁的內心。他抬頭看著眼前年過六旬的男人,雖面頰依然紅潤,但鬢角額邊已全是銀絲,早已刻下的皺紋,在不知時日的歲月中愈發張狂,急不可耐地伸展至這張臉的各個角落。他的眼睛里不再有晶潤的光,而是充滿了渾濁與銅黃,眼角無力的垂著,像是這個生命體態的一個縮影。少年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很久沒有認真地看過這張臉了。
“你說吧,要招待什么樣的客人。”少年的語氣緩和下來。
上官弘看了一眼左右,身子往前湊了湊,輕聲說道:“朝廷安丞相的大公子,安容敬。”
少年猛地身子向后一縮,詫異的問道:“你怎么會認識安丞相?”
“唉,我想不想認識他,我可說了不算喲。”少年再次沉默不語。上官弘微笑著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悠悠地說道:“我在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呀,和你一個樣,總是向往著自由的生活。但奮斗了大半輩子,我明白了,越是想著自由,就越要接受限制。你跳出了這層天,外面還有更大的一層天罩著你。就像剛才那只鳥兒,如果不是被你射下來,它大概永遠也飛不出這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