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諸天萬界的宏觀層面之上,終極的混沌與寂滅交織在虛無的空間中央,化生成漩。
一株上通混沌,下貫虛無,周徹道光繚繞的無窮偉岸神樹矗立漩渦之間。
神樹之下,那永進無前,涵蓋了萬生萬世一切一切時間流的時間母河,依舊蔚藍而璀璨,縷縷星光點綴在近乎透明的河面上,耀眼奪目。
周圍虛無似無盡,包裹著除卻神樹以及母河外的一切空間,靜默如寂滅,這便是宏觀世界的真相,除卻神樹和母河外,一切都不存在。
所謂五感六識,所謂規則粒子,一切的一切都不適用于這里,這里是永永遠遠的萬物歸墟之地,沒有任何生靈能到達這里,除卻登臨歸墟大境者,和某些特殊存在。
這里已然是所有生靈的極致。
而此刻,一抹道妙蘊轉,流光溢彩的紫金玄色,浮現在虛無之間。
紫金玄色自中心迸發,蕩開如潮,沖刷在虛無混洞的究極靜默之間。
其間,青年溫潤如玉,眉眼若劍,身形頎長修潤,一襲紫金玄紋道袍獵獵作響,無風自動。
視線拉遠,不知何時,神樹之外的虛無間,一道浩瀚無垠,寂滅之意深重駭人的無形浪潮,正以一種燼滅萬有之勢,自神樹周圍一切空間包圍奔襲而來,無有空隙,全是寂滅。
紫金玄色前,一抹無色天光,正自鼓動無窮威勢,蕩開在虛無之間。
無色天光其勢深重厚藏,混混沌沌流溢開來,顯露出另一尊青年的身形。
無色天光間,青年眉眼帶笑,面若冠玉,唇瓣稍薄。其身上,不盡天光繚繞,宛若諸天神藏都融于體內一般,祂身上的千萬毛孔中,都瑩瑩繞光,仿有千萬神靈都居住在他的體內一般。
祂身上諸多居體神靈的氣息并不相同,各自散發著獨屬的規則氣息,和各類法則。但奇怪的是,祂們并沒有因此產生沖突,反而是和諧的交織匯聚在青年身上,使之很明顯就能感應到一種自然而然、圓融合一的感覺。
無色天光間,青年哂笑。
陳鹿夢看著面前的青年,心中默念,這位明明是極高極偉岸的存在,其身上卻隱藏著某種深深的邪性,非人非仙非圣非神,而是僅有邪魔之性。
縱使他身上的道法之威再怎么浩瀚廣博,也遮蔽不了這抹來自祂本我靈光極深處的邪性。
不過剎那,一念起落。紫金玄色間,著道袍的陳鹿夢依然心神沉凝,面色肅然,身形挺拔如松。
無色天光間的青年長笑,安然道:“不可否認,你的進境確實令我極為驚喜,若是在允你幾元會,或許你也能達到我的境界。”
“只不過,讓我感到遺憾的是,前途極為光明的你,卻因為一些螞蟻的所謂意志,在大道尚未圓融之前,便想要與我抗衡,實在是愚昧。”
青年搖頭,語氣遺憾,嘴角微微勾起。但此刻他面上的神色卻毫無溫度,宛若無數混沌元會都化不開的亙古寒冰一般,徹骨深寒,沁人心魄。
陳鹿夢神態安然,眉眼輕抬:“道不同,不相為謀。”
青年聞言失笑:“道不同?”
“你懂什么是道嗎?我于上一真紀便已經徹底融入道法的一切規則與法理,將大道和萬物都融為一體,達到了這么多真紀以來,唯一一個真正登臨歸墟大境的成就。”
青年搖頭:“萬物以我為始終,所有的一切都終將坍塌融合入我體,你現在修持的所謂大道,只不過是我本身修持的細枝末節罷了。”
“何況,這個紀元也是我創造的,你要論輩分來算,還需得尊我一聲創造神,亦或是有些所謂人情味的,“父親”。”
陳鹿夢不語,周身紫金長袍獵獵作響,他默然間,從魂海極深處,抽出一把通體玉光的琉璃長劍。
修長達五尺的劍身上僅僅用優美的古體文法刻著兩字:“通明”。
望見此景,青年負手而立,淡漠道:“既然說教不通,那便依你的意思,手底下見真章吧。也好讓你在臨走前,真正明白我之力量的偉岸,那是你無法抗衡的道理。”
陳鹿夢清澈的眸光閃動,微紅的唇瓣輕啟:“我否認你的道與法,也否認你所創造的,強者恒強,弱者恒弱,一切都由神靈謀取的不平等、不公正之世。”
“天道應至公,非是爾等神。”
青年失笑:“由神靈管理的世界有什么不好?難不成你喜歡全是爭斗的世界?沒有達到歸墟大境的生靈都是低微的物種,保有一切無意義的所謂情感,爭斗、廝殺、背叛,早已經是他們的本能。”
“而擁有這般卑劣性格的生靈,經由更接近我之道法的神靈管理,又有何不可?”
“當生靈學不會謙卑,學不會尊敬的時候,就需要由一批實力強大的領頭羊管控,這樣才能維穩,世界才能美好。”
“當你弱小,便不可能擁有話語權,弱肉強食本就是真理,是多少真紀都擺脫不了的陷局。因為生靈,本生就有缺陷。”
青年神情傲然:“而我,是沒有缺陷的。所以,我擁有掌控世界的權柄。”
陳鹿夢靜默,沒有再多說什么,輕抬手中白玉通明長劍,劍鋒直指“太淵”。
名為“太淵”的青年,搖頭長吟道:“還以為你是個大才,沒想到居然愚蠢到這般境地,達到歸墟之境的存在與虛無共存,自身便是法理、便是大道。除非一切一切,連虛無都被徹底毀滅,不然我是不會真正死去的。”
“莫不是你想借用那終焉寂滅劫的威勢做些什么?”
“且不說你是否有這個水準,縱使是終焉寂滅劫也只是擁有傷害我的能力,并不具有徹底磨滅我的力量。”
太淵輕笑,搖頭道。
“亦或是說,你想借由仙書仙門、神樹母河,達到歸墟大境不成?”
“這四樣仙寶本身就是我的本源之寶,外人根本無可更改。”
“若是這般,你又與我有何差?為了誅滅你所謂的敵人我,不擇手段的走上和我一般的道路,縱使你成功了,也只不過是下一個我而已。”
“歸墟大境者,一至永至,永不受劫,永不磨滅。”
“我現在開始期待了,我期待你的手段,期待你真正達到將我斬殺的地步。”
“我期待你,變成下一個我。”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你能達到將我的混元軀徹底斬殺,連靈魂和本我靈光都徹底磨滅的境地。”
“縱使是這般,我也有無數的存在碎片遺留在虛無之中,在無邊浩瀚的虛無之海之中,我在這么多年的探索里,早已埋下了不知多少后手。”
“就算你摧毀了我的所有后手,磨滅了有關我的所有信息。”
“但是我的境界早已經達至絕巔,再次經歷時間的磨礪后,我又會從終焉的靜默中復蘇。”
“所謂歸墟大境,便是將一切道法紋理、規則粒子坍塌收納,融合進自身體內。”
“不用任何外物幫助,我在終焉的靜默中自然而然便會順延時間的流逝,逐步回到曾經的境界。”
“在這過程中我僅需要的只是時間,你只要明白一點,歸墟至境者,不死不滅。”
“然而沒有達到歸墟至境的你,根本無法安然度過終焉寂滅劫,甚至都活不到我徹底復蘇的時刻。”
“縱使你徹底斬殺了我,以不完之身面對終焉寂滅劫,那時候的你,又該作何選擇?”
“你終究還是只能走上我的道路。或許我的手段酷烈了一些,但在修行之途上,又怎么可能沒有犧牲?我只不過是為了更美好的時代,犧牲一些無足輕重的事情罷了。”
太淵戲謔的看著陳鹿夢。
陳鹿夢沉默了一瞬,劍鋒依舊直指太淵,未有松懈之勢。
他溫潤的眸子,掃過藏虛神樹、掃過時間母河、掃過無垠虛無、掃過終焉寂滅劫。
清澈的眸子之中各色閃動,不知為何,他竟然笑了起來。
這讓神色戲謔的太淵,不禁皺起了眉頭,陳鹿夢這樣的反應,讓他冥冥之中有些不好的預感。
陳鹿夢長吐出一口氣,如一道浩然清光,化為螢火,散落在黑暗的虛無里。
“或許你所說的世界,是真正的美好,真正的和平。但也改變不了,你所用的手段,是那么卑劣的事實。”
太淵皺眉:“愚不可及,在應對終焉寂滅劫前,這些犧牲都是有意義的,我只不過是在幕后推動罷了,沒有我他們甚至都不存在生的事實,更何況死。”
“想要徹底消彌終焉寂滅劫,不經歷犧牲和時間的考驗,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為了迎接真正美好的世界,現在所有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陳鹿夢還是搖頭,他輕聲道:“或許最初你想創造的,是真正美好的世界。”
“我不并否認你最初的手段,但是我否認你現在的想法。”
“現在你想創造的,只不過是對你一個人溫柔美好的世界罷了,在你的掌控下,眾生縱使不用面對終焉寂滅劫,也只不過是沒有靈魂的布偶罷了。”
太淵眉頭越皺越緊:“我將創造的,是真正永恒,真正長存,一切都美好溫柔的世界。”
“而這樣的世界,需要人來維穩,需要人來斬除一切紛亂。”
“而唯一擁有這種權力的,只有創造了這樣世界的我。”
“生靈將敬畏我,將敬畏生活,將敬畏萬物,他們會安然的活著,而不是陷入一個又一個爭斗之中。”
“沒有敬畏的世界,是不能長存的。”
太淵如此說道。
陳鹿夢還是搖頭,一身紫金道袍獵獵作響:“或許你的初衷是如此,但這么多混沌元會的時間流逝下,你早已不是當初的你了。何況,你的想法本身就不正確。”
“生靈需要敬畏的,應該,也只能有無私、無情、公正的規則束鏈。亦或是天道,亦或是底層規則。但,不能是真實存在的生靈。”
“生靈有七情六欲,縱使是達到歸墟至境的你,也不可避免的染上了塵世,所以你算不得無情無私,你只不過是想創造一個對你溫柔的世界罷了。”
“這一路追尋的過程中,我看見了離愁、看見了悲歡、看見了天地相、眾生心。”
“見得了天心,明悟了眾心。”
“路邊的野花、天邊的云朵、浩瀚的滄海、絢爛的星空、乃至于那些各自奔波忙碌的生靈。他們所期待的,是一個機遇與變換皆在,能夠依靠自己努力,去換取一個更加美好生活的世界,是所有人都能有交鋒交集,但卻依舊對一切保持溫柔之心的世界。”
“這樣的世界,才算得上美好。而不是你口中,一成不變,只依靠你掌控撥動生存的世界。這樣的世界,只不過是依你喜怒而誕生的器物罷了,算不得真正的世界。”
“世界需要進步,生靈也需要進步,一成不變的只有死物,而不是世界。”
陳鹿夢眸光閃動,一時間腦海中轉瞬過無數或壯烈或平淡的畫卷。
他輕聲道:“生靈會自然而然的追求美好,他們會為了追求進步而努力,有了規則的約束以后,世界會變得更加溫柔。”
“他們需要的,只不過是一些規則的幫助,而不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神靈。”
“駐足于過去,一成不變的世界、流離于戰爭、風雨飄搖的世界,都算不得美好。”
“所以,我否定你的手段,也否認你的想法。”
陳鹿夢,如此說道。
太淵冠玉一般的面上陰沉,他緩緩道:“如此自傲的你,又與我有何區別,如我此前所說的一般,你走的只不過是和我相似卻不相同的另一條路罷了。”
“善于惡終究只是一張卡的兩面,縱使你解決了在我掌控下所謂一成不變的世界,你又該如何應對你口中風雨飄搖的另一種結果?”
“終焉寂滅劫是縱使達到至高的我也難以解決的問題。”
陳鹿夢搖頭:“這就不勞你多慮了,太淵,我們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
“雖說道理不辯不明,但我想,此刻的你早已失去了對知識的敬畏,只不過是一味的否定我拋出的觀念罷了。”
“太淵,身為無盡真紀以來唯一一位登臨歸墟至境,開創了修行神話、開辟了新一真紀的你,卻僅僅是因為自我利益,便淪落得如此丑陋,丑惡。”
將玉光瑩瑩的通明長劍負在身后,陳鹿夢長吁出一口氣,嘆息道:“多少混沌元會的修持,不過因欲,一朝心境全毀,喜怒皆形于色。”
“這樣的你,不值得我多費口舌。”
似被刺痛了一般,太淵聞言冷笑,俊容冰寒:“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話音一落,太淵周身無色天光便浩蕩如席卷萬物萬有的浪潮,帶著不盡威勢朝著陳鹿夢奔襲而來。
陳鹿夢抬頭,望向似從前方,實則從他周身一切方位攻擊而來的無色浪潮。
看著那由一滴滴無色透明、無形有象的天光水珠構成的浪潮,他的心中平靜。
待到浪潮奔襲至他面前,無盡死亡之意包裹他全身,心中瘋狂示警的情況下,陳鹿夢才有了反應。
他轉頭,視線似穿過了無色天潮的包裹,落在了光耀無盡的神樹之上。
輕啟唇齒,發出一道,起先微末,后便聲勢無窮的音節:“太淵,你太過傲慢和自滿,常將自己擺在至高地位的你,早已失去了對世界的敬畏,也失去了對生靈心態的了解。”
“或許此刻的我打不過你。但我們,可以。”
“你的信息流早已綁定在這片虛無,和四樣仙寶之中。今時今刻,我們便要經此否定你的存在,如此,就算是歸墟至境,也無法再讓你卷土重來了。”
太淵聞言,驟然大目圓瞪,怒意極深的望向藏虛神樹的位置。
他驚怒長吼道:“不可能,除非真正掌控了四樣仙寶,不然你不可能抹去我的信息碼。你這樣逼迫我,待我收回了四樣仙寶,不但世界要毀滅,我的計劃也要毀于一旦了!那樣只會讓終焉寂滅劫徹底毀滅一切,這難道就是你想要看到的結果嗎!?!?愚不可及!”
陳鹿夢聞言,輕笑道:“你試試,還能感應到你的四樣仙寶嗎?”
太淵驚怒之中,心神之力鼓動,嘗試溝通自己的四樣本源仙寶。
但讓他通體發寒的是,他的心神之力如同泥牛入海一般,陷入了黑暗混洞之中,得不到任何回應。
太淵怒然間,眼神中滿是驚駭:“不可能!我的本源仙寶只有我能操控,你怎么可能!。。。”
“我懂了,是那些愚昧的生靈!”
“你們,你們竟敢背叛我,背叛你們的創造者!”
陳鹿夢默然,搖搖頭,對著太淵拱了拱手:“恭請太淵大神上路!”
他這一拜落下,包圍在四周的無色浪潮頓時被破開一條直通太淵身前的長道。
而遠處的藏虛世界樹之中,也有無窮無盡或清脆或穩重或和煦的聲音響起:“恭請太淵大神上路!”
無窮音節交織如潮,貫徹了太淵驚怒的心神。
他能感應到,體內,甚至靈魂的本源之處,因為這一道音節,正在被不斷的磨滅。
太淵頓時閃身,暴怒地攻向陳鹿夢,目眥欲裂間,他長吼道:“就算我赴死,你也別想活!”
達到歸墟至境的太淵,燃至絕巔的一擊之下,縱使是毀滅整個真紀也不是難事,其之聲勢浩蕩,根本無從避躲。
陳鹿夢依舊安然,立于原地。
他就這樣,看著太淵以絕巔之極速,剎那間奔襲到自己的眼前。
太淵見此,心中不由得驚怒落三分,起狂喜:“只要殺了他,就能抹平一部分的侵襲之力,這樣我再轉頭毀滅所有生靈也來得及。”
“可惜的是,這么多混沌元會的計劃失敗了,我還要再等待不知多久。”
“只不過,能留下一命就還有無限的可能!”
“既然如此。。。”
“愚昧之人,死!!!!!”
太淵隔著無窮虛無橫擊,浩瀚的死亡之意從陳鹿夢的四面八方將之徹底包裹。
陳鹿夢看見奔襲而來的太淵,溫潤的眸中平靜如深潭。
他只輕輕的一張手,露出握持在掌心處已久的兩道仙光。
“仙書,仙門。”
陳鹿夢將眾生之意引動,牽引灌注在兩道仙寶之中,驚起仙光暴動,繚繞激起,宛若海淵。
他安然的看著前方,那身形偉岸,仿若蘊有無窮神藏的太淵身軀。
長長一拜:“還請太淵大神赴死!”
仿若言出法隨,一語落下,伴隨著仙光激蕩繚繞,一道奪目之光,帶著無窮光與熱,朝著太淵奔涌而去。
仙光如海淵,轉瞬間便將太淵徹底包裹。
他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驚怒驚駭之下,便被仙光沖刷,徹底化作了塵埃。
太淵一死,陳鹿夢周圍的無色天光也就散了。
他駐足原地凝視了許久,長嘆一聲后,甩了甩衣袖,負手回身,朝著藏虛世界樹之中行去。
而那自四面八方而來,蘊藏終極死亡的終焉寂滅劫,依舊涌動如潮,奔著藏虛世界樹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