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店子，盧飛看了下墻上的老黃歷，陽歷是2000年1月21日，陰歷是臘月十五。是個星期五，大寒。

　　大宇市這地方頗迷信，本地人家家掛本老黃歷。稍有點兒大事，是否可行，先拿老黃歷作參考。

　　盧飛發現今兒的老黃歷上諸多“宜”的項目里，頭兩個就是“開市”和“交易”。

　　我呸！盧飛指著日歷給楊倩看，啞然失笑。

　　幾個表妹大為驚訝，對文林品頭論足：

　　“他長得挺好的，不像壞人呀！”

　　“騙子都好能說，但他的話不多哦。”

　　“盧哥跟他一起去就好了。”

　　……

　　表妹們的討論幼稚而實際。回頭看去，自己第一次給文林修機就已經上鉤了。

　　石江鎮共8家通訊店，有三家店有維修師傅，雖然主修BB機，但換聽筒換喇叭之類的小毛病不在話下，還用拿到市里去修？

　　說到底，是自己貪財貪利了。

　　做生意的貪財貪利無可厚非，但關鍵的時候真不能要面子。你拿機，我跟著合情合理，用面子去博風險，那是傻蛋。

　　盧飛偶爾記日記。像今天這樣的奇恥大辱是務必要記一下的：

　　2000年1月21日，星期五，雨

　　時值大寒，慘然被騙。四部手機，價值近萬。陷阱重重，美麗無限。幡然一醒，早纏釣線。江湖風急，何顧薄面。作記刻碑，留取前鑒。

　　楊倩見他寫日記，打趣道：“你也學曾國藩的‘屢敗屢戰’么？”

　　盧飛笑道：“敗這一次就元氣大傷，還能敗得起呀？曾國藩有朝廷養著，誰養我呢？”

　　兩人都用謔笑涂抹傷口，反而心里更疼了。好比面對愛人的匕首而勇敢地迎上去，流出的鮮血總比嘶吼和掙扎要來得鮮艷。

　　午后是相對清閑的時間，表妹們輪流休息。盧飛今天無心午休，他坐在店子里的旋轉凳子上慢悠悠地轉圈。

　　他是在告訴表妹們，盡管被騙了，但他沒受影響。

　　盧飛的大腦也隨著凳子轉著。

　　李瓊已經能識別假幣，楊倩煮飯或臨時有事時，她已能代勞。

　　楊倩說過，準備把李瓊培養成收銀員。一來李瓊是自己人，靠得住；二來自己有個解脫，可以陪他到大宇市轉轉。

　　想想楊倩也是夠悶夠累的，操勞一日三餐，還得收銀，一天也離不了。

　　專用個煮飯的呢，無疑增加開支，生意還沒做大到那個地步。

　　倒是應該再用個男服務員，用自己人。自己和楊倩同時離開時，店子里沒個男的，會缺少安全感。

　　今天中午那事兒，自己不宜出面，派個男的跟上，就不會出事了……

　　四個月的時間，表妹們成長迅速。雖然稚氣尚未脫盡，但在客人面前都能大聲說話，也學會了基本的銷售技巧。

　　這無疑和楊倩手把手地教導關系極大。

　　幾個表妹雖只有十四五歲，但個子都像個大人了，冬天的工裝是深藍的西裝，扎著領花，和高高盤起的發髻相得益彰，透著端莊典雅。

　　此刻，楊倩在午休，李瓊在收銀臺。柜臺上，是孟曉月和徐琴琴在上班，張燕在午休——她們輪流休息，每人兩個鐘。

　　從上午開門一直到下午五點，都可以休息。頭晚上商討，自由調整。節假日除外。

　　這是盧飛制定的輪休制度，注重人性化，很有靈活性。比如誰想第二天下午出去辦個小事，上午就不能休息了，依此類推。

　　休息時間也能借用。借兩個鐘，加上自己的兩個鐘，四個鐘可以去趟大宇市，逛一逛或買件衣服什么的。

　　石江鎮到大宇市，坐公交車往返一個鐘，還有三個鐘，是可以好好放松放松的。

　　當然，她們每個月有兩天假，但不夠用，女孩子總是逛街逛不夠似的。

　　這樣的輪休制度，沒看出有什么弊端，可能因為大家是親戚，好商量，楊倩調理得法，所以相處融洽。

　　盧飛強調了自覺性的重要，比如，不能天天都是同一個人早上睡懶覺，也即第一個休息，一直睡到中午11點才上班。

　　表妹們很聽話，這使盧飛和楊倩很欣慰。

　　李瓊低著頭，似乎在看書。

　　“李瓊，看的啥書？”盧飛雖只比李瓊大8歲，總覺著和她隔了一個時代。

　　“《還珠格格》，租的。”

　　“哦，瓊瑤的。還珠格格是啥意思呀？”盧飛知道有這書，有這電視劇，但從沒了解過。

　　“我沒看完呢，說不準。還，就是歸還，格格就是公主嘛……還珠格格就是……公主回到皇帝身邊嘍，大概是這樣吧。”

　　“哦，好看嗎？聽說瓊瑤的書火得很。”

　　“當然好看嘍，我看過好幾本。”李瓊頗自豪。

　　“怪不得你上學上不進了，迷上言情小說了。哎，知道瓊瑤為啥這么會寫言情不？”

　　“會編故事唄。”

　　“那只是一方面。主要的是她經歷了三段感情，兩段婚姻，自殺兩次，當小三長達數十年，你要有這樣的經歷，也能寫言情小說。”

　　李瓊噗嗤樂了：“不一定吧，金庸是寫武俠的，感情也寫得很好哦。”

　　“你又不知道了，金大俠有3段婚姻，1段單戀，感情經歷豐富著呢。寺廟里的和尚們天天吃齋念佛，能寫出言情小說來嗎？

　　寫言情小說，自己先得是個情種，癡情的情種，狠心的情種。

　　亦舒不但癡情，還是個狠心的主，撬閨蜜男友，橫刀奪愛，眼睛都不帶眨的，你行不行？你要行，也能寫言情小說。”

　　“盧哥真逗。”李瓊微紅了臉，“人家天生不是凡人，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盧飛道：“她們那些人，自己的故事比言情小說還精彩，想寫不好都難。

　　就像你們賣手機一樣，你們對手機了如指掌了，跟客人介紹起來輕輕松松一說半個鐘，客人會覺得你們真牛，懂的真多，這道理是一樣的。”

　　李瓊若有所悟，又似乎不明白：“人家談戀愛是你來我往，咱賣手機只是咱介紹，人家聽，是單方面的啊，不一樣，不一樣。”

　　“嘿！你這腦瓜子，不上學可惜了。看來你沒碰到很懂手機的顧客，是不是有一種沒碰到對手的孤獨啊？你放心，顧客有厲害的，比你還懂的絕對有。”

　　因為沒客人，孟曉月和徐琴琴也插進盧飛和李瓊的閑聊：“前幾天就有個客人，比咱懂多了，聊手機聊得頭頭是道。咱都插不上嘴。”

　　“所以嘛。”盧飛趁熱打鐵，“你們平時要多了解手機，提高業務水平，力求要比客人懂，打鐵還需自身硬，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