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意識到，父母以前跟自己說的——不許遠嫁，找男朋友要找一個本省的或者以后會在本省發展的，這件事并不是說著玩的。

　　如果老爸老媽知道她現在交了一個山東的男朋友，他們會怎么想？會怎么做？

　　鄭彥說過他很喜歡江南，高考查分知道自己的分數跟BJ五道口職業技術學院還差了一點點，就報了浙大，來到杭州，算是圓了自己的江南夢。

　　但以后會一直留在浙江發展嗎？

　　蘇杭不知道。他們好像還沒有談到那么遙遠的未來。

　　她開始盡量不在父母面前跟鄭彥聊天、發短信，小心翼翼地維護著自己的小秘密。

　　那種偷偷摸摸的感覺，簡直跟小時候上課在老師眼皮子底下看漫畫差不多，驚險又刺激。

　　比如晚上她正在房間跟鄭彥討論竹建筑。蘇杭喜歡LUUM temple以及坐落于吉婆島上的漂流度假村。她覺得廉價的建筑也可以是美麗的。這些以天然材料建造的建筑，在未來若需要拆除或改建，對環境造成的傷害也最低。

　　正在兩人討論地熱火朝天時，背后突然傳來老媽的聲音：“出去散步不？”

　　嚇得她趕緊將屏幕關了。“我稿子才畫了一半，不去了。”

　　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

　　這天晚上，一家三口吃著蓮葉羹追劇，林麗婉突然閑閑地說了一句：“小杭，我看今天跟你視頻的那個小伙子長得還不錯。”

　　蘇大福頓時神情緊張，眼睛睜得比牧羊犬還大，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撬墻角？好像忘了前不久剛跟女兒說過，可以交男朋友了。

　　“咳咳咳，”蘇杭被蓮葉羹嗆得小臉通紅，趕緊抽了張紙巾低頭擦拭，趁機深呼吸。

　　老媽什么時候看到的？

　　幸好鄭彥是個大正經，他們視頻聊天通常也只說跟學習，跟競賽相關的事，幾乎從不卿卿我我。

　　“是我一個同學，跟他請教一些關于競賽的問題。”

　　“哦，同學啊，關系還好吧。”林麗婉的話聽著輕飄飄的其實指向明確。放假了還能常聯系、常請教的同學當然關系不一般。

　　“他叫啥名字？同一屆的嗎？是不是在追你啊？”蘇大福拋出了一問三連。

　　蘇杭知道這個時候，她一定要冷靜，千萬不能有一絲驚慌、害羞、靦腆之類的情緒，也不能藏著掖著，要不然只會讓老爸老媽更起疑。

　　“他叫鄭彥，是高我一屆的學長，也是我們系里的學霸。因為他參加過好幾個競賽得過獎，比較有經驗，所以我就請教他一下。”

　　“你們覺得他不錯？要不等開學了，我去追他？”

　　聽女兒表現得這么主動，林麗婉和蘇大福反而愣住，對望一眼，嘆了一口氣。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失望。

　　女兒這是對戀愛這件事沒開竅呢？還只是對這個男生無感？

　　反正女兒這個樣子，肯定、絕對、百分百不可能在戀愛啦。

　　不知這樣正中了女兒的圈套。

　　“他是哪里人？家里干什么的？有沒有兄弟姐妹？”蘇大福還是有點不放心，決定多了解一點。

　　“好像是山東的。其他我不知道，同學間誰會問這些，這叫個人隱私，知道不？”蘇杭裝著不在意的樣子，起身給自己加了半碗蓮葉羹，其實是趁著走動偷偷窺視父母的反應。

　　“不行，不行。山東人啊當兄弟、當朋友可以，講義氣夠哥們。當男朋友那可不行，那里的男人都比較大男子主義。”蘇大福反響激烈，“唉，你還是放過他吧，別追他了，咱還是找個近的，生活習慣也相近。”

　　“嗯，聽說那里有的地方女人還不能上桌吃飯呢。”為了打消隱藏的可能性，林麗婉也跟著放了一個大招。

　　自己的女兒自己清楚，如果男女不平等到這樣地步，就是給她一個王子她也受不了。

　　蘇杭就這樣機警地打消了父母的懷疑，可是心里卻結出了郁悶的果子。

　　只好找死黨小美出來訴苦。

　　她們約在新華書店見面。畢竟火辣辣的夏天誰也不想在外面燒烤自己。

　　書店里有空調可以保命，有桌椅可以安身，環境比咖啡廳安靜，消費比電影院便宜，是約會的好地方。

　　兩人各自找了本自己喜歡的書，挑了一個安靜的角落，視線所及三米以內沒旁人，可以放心地咬耳朵說悄悄話。

　　“當真戀愛了啊？你牛！想不到為了愛情，你這乖乖女也會欺騙家長！”小美聽了蘇杭的話，轉過頭來給好朋友翹了一個大拇指。

　　她的頭發在頭頂高高的扎成個丸子頭，露出修長的脖子，耳朵上的耳釘非常有特色，一邊是一個小小的盾貼著耳垂，一邊是一把小小的劍，長長掛著，隨著主人轉頭的動作甩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線。

　　“你的耳釘真漂亮！”蘇杭瞬間被吸引。

　　“我自己設計、找同學加工的，怎么樣？”小美非常享受同伴投來的仰慕眼神，“可惜，你連耳洞都沒打，要不然，我送你一副。”

　　她在美院學服裝設計，對服飾搭配最有心得。

　　“好好享受愛情吧，還沒到畢業呢，想那么多干什么？大學就是練習愛的地方，愛就愛了，恨就恨了，分就分了，成就成了，順其自然就好。”

　　蘇杭卻從這句話里聽出了過來人的味道，“你呢？愛了？”

　　“愛了，又分了。”小美回答得干脆又簡單。

　　“有人跟我說，他想找個能和他一起努力的人。我當時還以為我遇到我的于途，興奮地一晚上睡不著覺。心想，我雖然不可能成為喬晶晶那樣的女明星，但我可以跟他并肩作戰。

　　可是沒過一個月，他又跟我說，這個世界靠個人努力已經沒有機會了，必須開掛，所以他不能陪我做夢了。

　　后來，有人告訴我，他已經找了一個家有十二套房、每天開著特斯拉來上學的女同學。”

　　蘇杭不知道該怎么回應這種狗血故事，只能伸出手握住小美的手，想給她一點安慰。

　　“我不難過。其實趁早知道愛情的真相并沒有什么不好。雖然不想承認，但我們活著，每天都在消耗金錢。沒有金錢的愛情，就像一盤散沙，風一吹就散了。”

　　蘇杭看著小美仰著頭靠著墻，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像扇子，在臉上投下了一片陰影。

　　心里想起了一句話：煙雨如舊畫，濕得何止是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