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蘇大福希望要挨一刀的人是自己，而不是林麗婉。

　　前天下班回家，林麗婉一臉平靜地跟他說：“今天我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是甲狀腺結節，建議手術。”

　　手術？甲狀腺結節要手術嗎？

　　蘇大福以前聽同事提過這個病，好像挺常見的，定期復查就可以。

　　“彩超查出來說是4b，醫生說我癥狀比較明顯，不如直接手術。”林麗婉的聲音有點沙啞，但很平靜。

　　癥狀明顯？什么癥狀？4b又是什么意思？只聽說鉛筆有2b，4b的，甲狀腺結節還有什么a啊b的？蘇大福覺得自己聽不明白。

　　林麗婉抬頭看了看他，沒直接回答，將手機推到他面前。

　　“甲狀腺4b類提示甲狀腺結節惡性概率大概是10%-50%，B超發現甲狀腺4b類結節需要警惕……”

　　惡性？癌？

　　老天啊！

　　蘇大福覺得自己被這一記晴天霹靂劈地外焦里也焦，他嚇得差點連話都不會說了：“老婆，這，這，這不可能，一定是搞錯了。”

　　林麗婉的身體一直不錯，他們一家生活習慣也非常正常，不抽煙不喝酒，不打牌不搓麻將，怎么可能跟癌聯系在一起呢？

　　祖宗保佑！這一定是搞錯了。

　　他突然響起女兒前不久說過的話，祖宗早就投胎去了，所以根本不需要我們的交代。

　　所以也沒有祖宗保佑我們？

　　“醫生說，結節已經長到這個程度，不如直接手術，手術同時進行病理檢查，單純穿刺有可能刺激腫物反而加速其發展。”林麗婉看著一臉呆愣的蘇大福，“我已經跟醫生說好，明天去辦理住院，大后天手術。”

　　“我已經請好假了，手術順利的話大概三天就能出院，你先請一個星期假吧。”林麗婉思路清晰，“不要讓我老爸老媽知道，免得他們擔心。孩子那里，先不用告訴他們。如果萬一，萬一再告訴他們。”

　　這里的萬一，應該是指病理檢查出來確定是惡性。

　　聽著林麗婉跟平時一樣條理清晰地吩咐各種事情，蘇大福再也忍不住，捂著臉哭了起來：“老婆，我，我……”

　　“哭啥，我都沒哭呢。只是有10%—50%的可能性，即使真的是惡性的，也不是馬上就要死了。甲狀腺癌生存率挺高的。”林麗婉說完，將臉背過去嘆了口氣。

　　其實，她也是用了很長時間才平靜下來，接受事實的。她上有白發蒼蒼的老父母，下有未成家的兒女，她必須冷靜、堅強地面對。

　　蘇大福松開手，淚眼花花地看著林麗婉，這一刻，他無比希望要挨刀的人是自己。

　　因為如果是自己要動手術，林麗婉一定能冷靜地把事情安排地妥妥帖帖，不用自己操心。

　　而自己，居然還需要林麗婉來安撫情緒。

　　他覺得很羞愧。他告訴自己，堅強一點，你是男子漢，家里的主心骨啊！

　　第二天也就是昨天，他們辦理住院手續，醫生和護士給他們科普住院須知、術前須知。

　　今天，他陪著林麗婉做各種術前檢查。

　　早上七點多，林麗婉就空腹去抽血。蘇大福看著那裝血樣的小瓶子換了一個又一個，心想獻血都不用抽這么多。

　　然后做心電圖，心肺功能檢測，增強CT。

　　蘇大強覺得做增強CT是件很可怕的事。

　　在外面等的時候，他就看到來這里的病人情況都挺不好，前面有一個是連床推進去的，還有坐輪椅的，還有是被兩個人攙扶著過來的，看著邁步都挺困難。林麗婉跟他們比起來，就好像是走錯了地方。

　　叫到號了。

　　還沒開始檢查，醫生先跟他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風險提示，什么增強過程中可能出現碘過敏反應以及意外、過敏反應的搶救措施啊說了一大堆，還要他在增強協議書上寫下“同意增強”字樣并簽字，他害怕得手都開始發抖。

　　看到醫生往林麗婉靜脈里注入造影劑，他緊張得氣都快喘不過來了……而且這CT還做老長時間……幸好林麗婉沒有什么過敏反應。

　　他覺得自己手腳冰涼，全身無力，如果不是想著老婆需要自己，他都要癱倒了。

　　終于做完了增強CT，他跟林麗婉去吃飯。走過一條走廊時，遇到一群哭哭啼啼的人。

　　“天啊，兒子都還沒回來呢，你怎么就這樣走了……”

　　“你怎么就這么狠心丟下我們……”

　　他聽到這一嗓子哭腔，頓時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

　　趁林麗婉去衛生間，他偷偷給兒子打了一個電話。

　　兒子繼承了他老媽的冷靜，聽了他的話沒哭沒喊，反而安慰他：“爸，你先照顧好媽，我就去接妹妹一起回來，一切都會好的，您別太擔心。”

　　蘇大福松了一口氣，兒子的話給了他力量，他要振作起來。

　　他決定，只要這次林麗婉手術成功，出院后，他再也不跟她吵架了。她要干嘛就干嘛，她要他往西他決不往東。人啊，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最重要，他是真的想跟她一起白頭到老啊！

　　他再也不想來醫院了，在這里看到的全是痛苦、難過、悲哀、絕望。在醫院，他覺得自己就像個溺水的人，不停往下沉往下沉。

　　下午，繼續陪這林麗婉做各種術前檢查，做完喉鏡做彩超。

　　彩超是醫院最繁忙的檢查項目之一，雖然有“預約”，但通常到了預約時間，還需要耐心等待。

　　終于叫到林麗婉的號。

　　林麗婉進了彩超室。

　　蘇大福坐在外面等候區等她，雙目無神地盯著對面的墻，那里掛著一些宣傳欄。

　　不過他根本沒看清楚到底是在宣傳什么，只是覺得看墻比看人好些，輕松些。

　　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的手機鈴聲用的是“別翹二郎腿”，聲音比較魔性。

　　他看到周圍好幾個人都在看他。

　　他拿出手機，是個陌生號碼。他想掛掉，又想現在是非常時期，忙點了接聽。

　　“您好！您是蘇大福，蘇辰的父親嗎？”

　　“是，”蘇大福有點疑惑。

　　“您兒子蘇辰的車，車牌號浙A*****在高速仙居路段出了車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