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李嘉言辦理了家和集團那幾套房產的評估和轉讓事宜。

　　周一下午，銀行人員再次前來拜訪。這次只來了信貸部王總經理和兩個信貸經理，劉副行長沒來。

　　李嘉言和財務總監陪著李德福一起來到會客室。

　　雙方落座后，李德福沒有繼續寒暄，非常直接地問了一句：“你們說吧，這五千萬要怎么還？”

　　王總翻開一本A4真皮筆記本，“上周我們回去后，開了專題會議，因為貴公司是我行多年的老客戶，領導的意思是可以再給貴公司增加五千萬信貸額度，然后貴公司用這筆錢先償還幫家和紡織集團擔保的五千萬。至于利息，我行愿意給予最大的優惠，只上浮百分之五……”

　　“不行。”李德福斬釘截鐵地打斷了王總的話。會客室里一片安靜，眾人的目光集中到了李德福身上。

　　李德福看了正想開口說話的王總一眼，“這五千萬本來是家和集團貸的，現在還不上，對貴行來說就是壞賬。現在我們愿意幫忙還貸，對你們來說是好事，減少了壞賬損失。既然這樣，這筆貸款的利息……”

　　“李總，您的意思——”王總跟兩個信貸經理交流了一下目光，心想，這個李總，果真和傳說中說的一樣，看著像個樸實無比的老實人，其實是個油鹽不進的生意人。

　　“免息。”李德福的口中淡然吐出兩個字，然后好整以暇地端起自己的保溫杯，喝了一口茶。

　　“李總，免息，這不可能。”好像被免息這兩個字嚇了一跳，王總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他臉上的半永久笑容也突然消失不見，變成了一張苦瓜臉。

　　會客室里的氣氛忽然變得凝重起來。

　　“李總啊，這個真的申請不下來，我們沒有這個權利。目前國家只有小微貸和自主創業貸有免息政策，但那是面對特定人員推出的，比如殘疾人士、轉業復轉退伍軍人、出獄工作人員、大學畢業生、失業人員、回鄉自主創業民工、互聯網商家、低保貧困戶及農戶。貴公司可不在這個范圍啊。”

　　“就是，而且那個小微貸和自主創業貸的貸款金額也是很低的，個人最多只能貸三十萬，企業最大額度不能超過三百萬。不適用貴公司的情況。”

　　銀行三人互相交換了眼神，兩位信貸經理開始你一句我一句打起圓場。

　　他們的神色都有點尷尬，雖然他們都準備好跟企業討價還價，但李德福提出的條件還是突破了他們的底線。

　　李嘉言安靜地坐在一邊，自從落座后，她就沒有開口說話。她知道父親的意圖并不是真要拿到免息貸款，只是想讓銀行盡可能降低利息。

　　先提一個無法接受的要求做敲門磚，然后再提出真正的要求，后者通常比前者接受性要強一些，從而使后者容易被接受，也就是“為了開窗戶先要求拆房子”。

　　父親是在教她怎么處事。

　　“李總啊，五千萬的免息貸款我們真的做不到，即使我們報上去了，總行也不會批。”等兩位信貸經理講完一大堆不可能后，王總擺出了一副左右為難的神色。

　　“這樣吧，我們回去給行長匯報一下，給您爭取再下調十個百分點，就是基準利率再下調百分之五，這是我行能給的最低利率了。”他提出了新條件。

　　“如果只能給這樣的利率的話，那這五千萬我還是不在你們工行貸了。”李德福將保溫杯的蓋子蓋好，杯子就握在手中，好像準備就此結束談話拿著杯子起身離開。

　　他將臉轉向自己公司的財務總監，“前幾天，你還跟我說，交通銀行要給我們辦一筆貼息貸款？”

　　“是，”財務總監點點頭，又補充了一句：“他們還說，如果我們愿意將基本戶轉到他們那兒，愿意給我們這個數的信貸額度。”

　　財務總監舉起一只手。

　　“五個億？”銀行的三位又互相對視一眼。

　　“李總啊，這基本戶可是不能隨便更改的。我們兩家可是一直合作愉快的，我行也是一直將貴公司當三A級優質客戶對待，給予最大的優惠政策。我們原來就給貴公司授予了二個億的信用額度，再加上這五千萬，就是二億五千萬。”王總經理非常懇切地列舉了自己銀行的一大堆優勢，然后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合上面前的筆記本，拿起手機站起身。

　　“我現在就給行長打電話請示一下。”

　　等王總經理再回到會客室，給出的條件又優惠了一大截，“鑒于這筆貸款的特殊性，行長同意給您一個超低利率，基準利率再打個五折。等明年政策下來后，我們再給貴公司一筆貼息貸款……”

　　會談結束后，財務總監送銀行一行下樓。李德福帶著李嘉言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一路還不忘給女兒上課。

　　“你覺得銀行后面為什么降低了利率？”

　　“怕我們變更基本戶？”

　　李德福點點頭，又搖搖頭，“如果我們像家和那樣，他們除了上門催債啥條件也不會給我們。主要是我們目前行業景氣，發展前景看好。

　　前年我們的主營收入剛到十個億，去年差不多翻了一翻，今年雖說全球經濟形勢不好，但我們公司還走在發展的快車道上。”

　　“雖然我們公司目前在蕭山的民營企業中還是小弟弟，但很有希望在未來幾年內規模翻翻，成為百億企業中的一員。為此他們才愿意跟我們討價還價。所以，打鐵還需自身硬。”

　　李德福說完將視線投向陳列柜，那里擺放他創業以來拿到的大大小小的獎牌、獎杯、榮譽證書。

　　李嘉言知道父親的視線一定落在那塊“十億企業”的獎牌上，并希望能在他退休之前將它換成“百億企業”。

　　那是父親的心愿，也是她努力的方向。

　　“下班你先回家，我去家和看看你馬伯伯，看還能幫他點什么忙。”李德福很快收拾好情緒，拎起外套準備外出。

　　處理完工作，李嘉言開車回家。

　　剛停好車，走到門廳，就聽到客廳里傳出一個尖銳的女聲，“你就是瞧不起人！”

　　“明明我家兩個兒子才是跟嘉言血緣關系最近的兄弟，你居然去叫一個遠房的當舅哥送嘉言出嫁！這算什么道理，我今天來就是要討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