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來已是三日后。
我躺在我的榻上,日光正好,美好的像是一場幻夢。
我張了張嘴,卻發現嘴巴說不出話來。若不是床頭的藥碗,仿若那晚都是一場夢境。我勉強坐起身,將床頭的藥碗推落在地,碎片發出當啷脆響,小廝應聲推門而入。
卻不是經常侍候的那位,而是一位陌生的面孔。我看他驚喜后哭喪著臉,作出一副與我很熟的情態,“二公子可算醒了,再不醒的話大公子可要發怒了。”
我微愣一下,聽到大公子卻又復而欣喜起來,招手喚他近前說話,指了指自己的喉嚨,讓他取紙筆來。待取來了紙筆,我顫巍巍地提筆,要他喚大公子來。
我決意將那日與師父的會面拋在腦后,只覺是自己的赤誠打動了師父那冰冷的心腸,讓傻子留下來了。我現在只想見那大傻子一面,好好訓斥他的不珍惜自己。
但隨著匆匆腳步而來的,卻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我當即愣住了。那陌生面孔對我噓寒問暖,我不知該如何回話,只得扯出一個笑容。
幾日的苦藥加修養,終于能夠下地,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了一面銅鏡,卻未料想我還是我。但周圍一切卻已變了模樣。
“你做過夢嗎?”腦子中又不由浮出師父的問話,我啞然,這當真是一場夢境。我摔碎了銅鏡,用鏡子碎片利落的割開了手腕。
醒來后,竟又是那個熟悉的藥碗,我竟又回到了第一天。
我更堅信此處為夢境不宜久留,在此后嘗試了無數次,上吊,砒霜,自焚等等,竟無差回到了醒來的第一天。
夢中的一切日漸真實,我卻害怕惶惑起來。乖乖的休養后,我趕忙喚來此夢中的大哥,問他可否知道傻子這個人。
“哈哈,二弟,你從小便體弱不出家門,怎么突然對朝堂之事感興趣了。”驚奇過后,他也并沒有隱瞞。
傻子果然沒有死在戰爭里,他真如師父所說,所向披靡,做了大將軍。
不過走向與我想象中略有不同,萬萬沒想到,老皇帝被宦官縊死在了床上,死前懷里還抱著仙丹做著長生不老的美夢。諸侯們揭竿而起,群雄割據,天下被瓜分殆盡。新皇無能,只能帶著一群后妃南逃,蝸居一隅。
而當了大將軍的傻子,竟也如諸侯一般,占領一方勢力。
我躺在榻上,心中暗哂,師父可料到今日。所謂的將星成了亂臣賊子,而他討厭的亂臣賊子竟躺在這方寸之地,哪里也去不得。
我被無緣無故厭惡這么多年,竟沒想到還有如此出人意料的反轉。
身子大好后,我便徹底做起了這慕容家的紈绔公子,每天遛鳥逗狗,聽聽小曲,這江南的富庶家庭,我竟從未聽聞過,但我又思及此為夢中情景,一切不合理便都得到了解釋。
這個夢沒有師父,沒有氣數將盡的王朝,沒有倔得像頭驢的傻子,我們素未謀面,從不相識,思及此,我竟暢快的笑出聲來。
遠在天邊的大將軍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我在這個夢里,倒真正完成了我及時行樂的心愿。但我沒想到,戰火這都能燒到江南。
我一夜之間又從豪富之子變成了落魄乞兒,大哥被叛軍所殺,我與剩余親人失散,流離失所,只好隨難民南下,地為席天為蓋,茍且偷生。
我突然想起來師父對我的批命,亂臣賊子,卻要歷經人間疾苦。
夢中再次驚醒后,我決定南下自薦幫助懦弱的新帝復國,來駁了這無理的批命。做一個堅定的保皇黨,哪怕失敗,不也與師父的讖言相背。
等我醒了,我一定要摁著他的頭讓他給我道歉。我要證明他是錯的,他不過是無數搶食錦鯉中小小的一尾,裝神弄鬼做什么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