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快要清明了吧，最近，總是夢見故去的親人。昨夜夢見我在老房子門口等母親，她邊走出來，邊說：“我要帶上一個耳勺，一把小剪刀”（夢里的事總是稀奇古怪）

　　我問道：“你是上大姐家去住嗎”？

　　母親答到：“我就上你家住去”。

　　我笑著說：“那就不用帶了，我家全有”。

　　就這樣突然醒了過來，久久回不過神。

　　今年清明節是母親去世后的第二個清明。按照我們蘇州的習俗，去世后的三年都算是新墳，要清明這一天上墳的。過了三年，就可算作老墳，提早和拖后都可以了。前些年，去上墳除了蠟燭錫箔香，還要準備三個菜，外加酒，茶，水果等。再給父親點上一支煙。后來，墓區管理比較規范了，香和錫箔在山下集中焚燒，杜絕把火帶上山。

　　風雨梨花寒食過，幾家墳上子孫來。每年清明上墳已經自父親去世以來連續了三十幾年。今年的疫情，墳上是不能去了。科技發達，可以“云祭奠”了。這對我們年齡稍大一些的人來說，“只能這樣了”。

　　夢里的母親總是在七十歲的樣子，腿腳利索，思路清晰。從七十歲到九十歲，應該是她最輕松快樂的時期。從我父親去世的悲慟里完全走了出來，兒女生活都不錯，孫輩也已長大。她自己每天早晨去東園鍛煉，交了一些朋友，經常約了逛公園，買衣服，看越劇，幾乎每天都有安排。我們笑稱要見她還要預約。

　　當然，最最主要的娛樂活動是打麻將。我們家老房子在獅子林旁邊的小巷子里。巷子東西向，幾乎是在正中位置，被園林路一分為二。小時候，我們把西邊叫做大巷，東邊叫小巷。我們家呢，正好住在小巷的中間位置。西頭是園林路，東頭便是平江路。

　　記憶最深的便是夏天乘涼時的時光。傍晚時分，吊幾桶井水往街面上、墻上潑一潑，然后還沒等天色暗下來，就搬了兩張小凳子放兩頭，姐妹們合力，抬了一塊板，二米來長，四五十公分寬，擱凳子上，大家就在板上吃完晚飯，打鬧嬉笑，講故事，直到兩眼睜不開了，就對著母親：“我的背心滑了嗎”？（背上沒有汗了）母親一手拿著芭蕉扇，另一只手伸到圓領衫里面一摸：“滑了，去睡吧”。小赤佬們就滑一個，進去睡一個。

　　母親雖然身體還硬朗，畢竟也是七十多了，子女們就輪流去老房子看母親，陪她吃個午飯，吃著呢就三個人等邊上了，空碗剛放下，那三個人迫不及待手忙腳亂就把碗筷收拾到廚房去了，眼一眨桌布已經鋪好。我們也就知趣地回家各忙各的了。直到拆遷，母親從我沒出生到拆遷，住了差不多四十年。新房子又住了十幾年。在虛歲九十四歲仙逝。

　　我在老房子住到二十歲便出去讀書工作，一晃，快三十的時候，拿了一張舊船票，終點又回到起點。回來后又跟母親兩人住了幾年。所以說，眾多子女中，朝夕相處最多的，對母親最為了解的，應該就是我了。

　　有句話說得很對，父母是隔在我們和死亡之間的簾子。如今父母不在了，我們就要直面死亡了。不知父母長眠的那個山上，我還能走上去幾次？

　　 2020-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