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珪是真的怕李世民查出他什么來。

　　因為他和李泰之間的確在私底下做了不少不好見人的勾當。

　　他知道天子如今是為了自己兒子的顏面，才沒查自己，但如果真的要撕破臉，查自己的話，丟的可是自己整個太原王氏的臉。

　　可以說，太原王氏的身份既給王珪帶來了榮耀，也讓他不得不為太原王氏犧牲自己的尊嚴。

　　李世民沒想到王珪這么快就服軟。

　　這讓他更加地篤信了李崇說的那句話，真正敢不顧一切的是百姓，而不是惜命、惜名、惜財的士大夫。

　　封德彝等辭官大臣則因此詫異地看向了王珪。

　　官員盧定甚至在御前直接叱問起來：“王珪，你怎么如此沒有氣節！”

　　而李世民則因此已經笑了起來，王珪的果斷服軟，讓他感到很欣悅，心想還好自己強硬到現在，不然還真沒想到這些名門之人會這么容易服軟。

　　王珪不敢看這些人，只低垂著頭。

　　封德彝知道王珪一旦這樣做，就意味著他們這幾個在尚書省的官員想以辭官來威脅陛下失敗了。

　　他非常失望。

　　但封德彝自問做不出來像王珪這樣沒骨氣，可他也不愿意就這么在辭官后被李世民調查出自己不干不凈的事后報復自己。

　　所以，封德彝干脆直接大聲喊道：“陛下！臣不明白，你為何要執意削弱士族門閥之勢，可您自己也是士族門閥之人啊！沒有士族門閥的尊嚴，何來您皇室的尊嚴！您舉行科舉不夠，還要設殿試，想親自控制天下文才，使天下士子皆受您的控制，您這樣做豈不有意使為臣者不能再擇君乎？！豈不有意使天下變成您一人之天下？！”

　　“天下非朕一人的，但也不只是世家大族的，乃天下人的天下！朕是天下之主，不是你們的傀儡，也不再是李氏的族長，朕是承載大唐萬民安危的舟楫，朕要控制你們船上的所有人不亂來，導致舟覆人亡。”

　　李世民回道。

　　“舟毀，換一舟便是，國亡，換一君便是！”

　　封德彝很是大膽地說了一句，又道：“然陛下現在這樣做，只會使天下大亂，使這社稷之舟加速覆亡！陛下就不擔心，天下士族皆不再擁戴你嗎？”

　　說著，封德彝就又道：“臣斗膽直言，陛下別說設殿試，就是科舉也不應有！科舉必為百代之弊，士子豈能為官祿而受摧眉折腰，觍顏應試，而向朝廷求官！如此下去，數百年之后，士者必皆為無恥之徒！圣明之朝應當是朝廷求士子為官，且士子也應當以門蔭舉薦入仕，如此方能成為賢臣！”

　　“可這樣的圣明之朝，為何不能使天下一統，不能使國泰民安？卿剛才問，朕怕不怕天下士族皆不，朕現在就回答你。”

　　李世民說著就站了起來，頗為嚴肅地回道：“朕不怕！朕只求無愧于天下，使如水之天下百姓安寧下來，而不至于變成亂民，如若天下士族不認朕為君，那朕大不了再回太原，重新領兵，造大唐的反，為百姓再造一個新大唐，朕別的本事沒有，但打仗的本事還是有的。”

　　封德彝被李世民這話給震住了。

　　陛下您是說著玩的吧？

　　“陛下，此言當真否？”

　　盧定因此也不由得問了一句。

　　“你們現在就可以去請太上皇來廢了朕，朕現在就回秦王府，重新舉兵！”

　　李世民一時也情緒激動地如此說了起來。

　　杜如晦見此忙站了出來：“陛下息怒！封仆射年老發昏，竟說出大逆不道的話，實在是罪該萬死，臣請陛下萬勿如此，否則，臣只能求陛下帶臣一起走！”

　　房玄齡也忙道：“雖說君擇臣，臣亦擇君，然臣已認定陛下是臣之君，臣萬死不悔，陛下若不做著帝王，請先賜臣死罪！因臣不愿看見這大唐之君非是陛下也！”

　　李靖也跟著說道：“天下大亂有什么，我關隴武夫，就不怕天下亂，怕的是天下不亂！陛下若欲重新起兵，再造朗朗乾坤，臣愿跟隨左右！”

　　在殿外值守的大將程咬金也在此時喊道：“陛下，要走，帶老程一起走！”

　　眼看著封德彝以天下世家皆反來威脅陛下，而陛下則也敢直接掀桌子，不和世家一起玩，且要重新打江山后，王珪不禁承認自己及時服軟還是明智的，真要動起武來，自己這些安享尊榮的世家士族怎么是陛下的對手，畢竟陛下的秦王府威名是打出來的。

　　封德彝也沒想到李世民敢真的掀桌子，關鍵照現在這個樣子看，即便李世民掀桌子，還是有關隴軍事貴族和想成為一流士族的一些二三流士族支持他，最終勝利者還會是李世民。

　　所以，封德彝知道現在攤牌到這一步，自己已經威脅不到皇帝李世民。

　　一時，封德彝都呼吸急促起來，并有些憎惡地看著太原王氏出身的王珪、以及京兆杜氏出身的杜如晦這些人，喝道：“你們無恥！枉為世家士族出身！竟如此茍且！”

　　接著，封德彝因有意激怒李世民，在未查出他罪責之前就將他處死，也就看向李世民，刻意直接罵了起來：“暴君！你殺兄滅弟，軟禁父尊，罔顧人倫孝道，擅殺忠臣、寵溺奸佞，將來史冊上必記下你所有的罪孽，將你與隋煬帝并列！”

　　說著，封德彝就回頭喊道：“魏征！你難道就不該也痛斥一下這樣的暴君嗎？你的直名去哪兒了？！”

　　魏征這時候說道：“我是諫官，不負責評議君主，只負責諫阻君主不德之事，評議君主的事，是史官之責，封公，你得慶幸，我不是御史官，否則，必參你非議君主、大不敬之罪！因為你一個尚書省官員，有何資格評議君王？”

　　被封德彝罵得面紅耳赤的李世民聽魏征這么說，心情好了不少。

　　封德彝則一時不知道再說什么，見李世民未直接大怒處死他，他也只得主動說道：“既如此，吾甘愿受死！”

　　“當不當死，非你自己能決定，朕不輕易斷人生死，得看有罪沒罪。”

　　李世民回了一句，就喝令道：“將封德彝帶下去，令其回家待審，先讓監察組調查其罪。”

　　封德彝是想被李世民直接處死的，卻沒想到李世民還是要挖他的罪，一時不由得道：“陛下，臣求速死！”

　　“你給朕閉嘴！”

　　“誰是你陛下！你既看不上朕，那朕也就沒有你這樣的臣子！”

　　李世民說著就又道：“朝廷司法之制，豈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想死也得先審問定罪再說！”

　　封德彝滿臉憤懣，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而這時候，盧定也站了出來：“陛下，臣亦想收回辭官所請，范陽盧氏無意與朝廷作對，臣也不是不想承認陛下為君！”

　　“博陵崔氏亦無此意！禮部侍郎崔曼收回辭官所請！”

　　“滎陽鄭氏亦無此意！民部侍郎鄭乾收回辭官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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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這些辭官的尚書省官員開始都跟著反悔，因為他們最終發現，在有關隴軍事貴族制衡和士族人心不齊的現今情況下，他們沒有資格和李世民掀桌子。

　　封德彝見此頗為驚愕：“這么無恥？！我白站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