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淳走后,漱玉軒里,陸續(xù)有人前來,傅蕓不堪其擾,叫了兩個粗使丫頭搬張凳子在大門口坐著,來人便給他們解釋,省得時不時兩頭跑。
到了用晚膳的時候,宋珩也沒見從書房里出來。
老太君讓廚房里加了不少菜,又特意叫人帶了話,叫傅蕓好生伺候著二少爺用飯,丫頭們提著食盒進來院子里,問傅蕓在哪兒擺膳。
朱媽媽想插一嘴,讓擺在正屋偏廳里,傅蕓搶先留了三盤菜和三碗米飯,叫人去東邊書房里擺。
小丫頭怪異地看了她端著三盤菜三碗飯,想了想恍然問道:“莫非二少奶奶是要上貢敬神?怎么也不早些說?明兒奴婢再多備一些菜過來。”
傅蕓愣了一下,不好明說,含糊道:“呃……也可以!那辛苦你們了!”
朱媽媽完全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看在眼里,嘆在心里。
小丫頭則笑瞇瞇地,“二少奶奶莫要跟奴婢客氣,二少爺能回來,就是要多謝神仙保佑呢!”
傅蕓留下那三盤菜三碗飯,是打算和宋硯宋筠兩人一起吃,被這小丫頭誤會成貢神,著實有些尷尬,只催她:“啊!是啊!你們趕緊去書房那邊擺膳吧,不然就都涼了。”
小丫頭不敢耽擱了,連忙提著食盒朝東邊書房去了。
傅蕓把留下的飯菜放在碳盆邊上,叫燕兒去讓霜晴霜草把兩個孩子帶進來用飯。
宋筠看桌上的菜比平時少了一半兒,沒有她愛吃的豆腐釀肉,疑或問道:“娘親,咱們家是沒錢了嗎?”
她在表舅父表舅母家里的時候,就經(jīng)常聽見他們?yōu)闆]有錢而爭吵,每次他們吵完架,桌上的飯菜也會變得少些。
宋硯則乖巧地道:“娘親,要是咱們沒錢了,我可以少吃一些。”
候府的菜做得精致,樣式多,每盤份量不多,傅蕓加上這兩個孩子勉強夠吃。
這倆可憐孩子未免太懂事了些,傅蕓放下筷子,“沒有,娘親有好多錢,你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不夠的話,我再叫廚房端來就是了。”
聽她這么說,兩個孩子放了心,爭相大口扒飯。
朱媽媽在一旁搖頭嘆氣,傅蕓心虛著,“朱媽媽,我這兒沒什么事了,你也別在這兒伺候了,快去吃飯吧。”
吃過了飯,天也黑了,兩孩子這幾天起得太早,天一擦黑,傅蕓就讓人給她們洗漱了上床睡覺。
書房那邊亮起了燈,她悄悄瞟了兩眼,看這高冷架勢,原來擔(dān)憂他回來了上哪兒睡這個問題,暫時應(yīng)該不必憂心。
到了戌時中,院子外頭又傳來響動,不用想,也能猜到,是公爺世子爺他們從宮里回來了。
傅蕓當(dāng)然不能再躲在房中,朱媽媽給她披了件披風(fēng),大晚上的,打開門,那冷風(fēng)一掃,人就凍僵了。
傅蕓特意叫人在院子里外全掛上了燈籠,此刻到處亮堂著。她候在院門口,外頭的腳步聲急促行來,鄭氏被兩個婆子攙著,進來就抓著她問:“珩兒呢?他在哪兒?”
后頭老夫人趙氏也到了,緊跟著的,還有國公爺、世子爺和三位叔父。
傅蕓冷靜回復(fù)道:“母親,二爺在東邊書房里呢。”
鄭氏撒開她,腳打著顫兒,踉蹌著被兩個婆子架著朝書房走去。
后頭趙氏則更嚇人,多日進出宮哭喪,人本身疲累不堪,此時站也站不穩(wěn),被兩個婆子架著走,還非嫌她們礙事。
國公爺和世子爺?shù)挂獜娦瑑晌皇甯笖v著國公爺,一位扶著世子爺,傅蕓在一旁給他們行禮,他們看也懶得看上一眼,急切地跟著鄭氏后面。
朱媽媽上前來,小聲提醒道:“二少奶奶,你還不快跟著進去。”
傅蕓心說,人家一家子團聚,關(guān)她什么事?去了不也是看著他們哭,當(dāng)個人肉背景?
倒底還是屈服于朱媽媽殷切的眼神,默默地跟在了他們后面。
她還未來得及進門,屋里已經(jīng)傳出婆母和祖母兩位喜極而泣的哭聲。
進門后,傅蕓便瞧見祖母癱坐在椅子上,抓著宋珩的手,哭得接不上氣,宋珩跪地趴在祖母膝前,婆母則抱伏在宋珩背上,哭得涕泗橫流。
朱媽媽最后一個進來,拎了壺溫?zé)岬牟杷H自倒了兩杯,過來勸說:“老夫人、夫人,快快別哭了,這幾天進宮哭喪,回來再哭,嗓子都啞了,喝口茶水潤潤吧。”
趙氏身邊的夏媽媽和鄭氏身邊的孔媽媽分別將茶水接過,開始勸說兩位主子。
國公爺則趁這個機會走過去把跪在地上的宋珩拉起來。宋珩喊了祖父和父親,又要下跪,被國公爺拉著,國公爺滿眼含淚,“好了好了!回來就好!”
世子爺抿著嘴拍了拍他的肩膀,方才鄭重地道:“我兒大難不死,往后定洪福齊天!”
宋珩準備給三位叔父行禮,也被三人攔下了。
朱媽媽又在旁勸道:“公爺、世子爺、二老爺、三老爺、四老爺坐下說話吧,二少爺也坐下!”
傅蕓暗嘆著,這國公府的規(guī)矩就是大,無論什么時候,長幼尊卑總分得清清楚楚。這種時候落坐,也沒亂了秩序。
看著大家都坐下了,唯有自己像個婢子般地站在角落里,傅蕓尷尬得不行,她不進來,這群人也不會想起她,干嘛要進來?心中莫名怨怪起了朱媽媽。
朱媽媽沒忘了她,上前來拉過她,把她推到了宋珩右手邊的空位子上,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她只有順著朱媽媽的意思,不敢拉扯,頓時如坐針氈。
她趁著落坐的時候瞟了宋珩一眼,這家伙表情一直很平靜,臉上也沒有淚痕。
趙氏和鄭氏漸漸止了哭,喝了兩口熱茶,趙氏見朱媽媽把傅蕓拉過來,想起無為真人在白云觀中所說的話,如今這是應(yīng)驗了,打心底里對傅蕓是越發(fā)的滿意,嘶啞著嗓子道:“那白云觀的無為真人果真是高人,他說沖上一樁喜事,珩哥兒就能回來,看看,這一下子全都圓滿了。”
國公爺也點了點頭,成家立室是大事,如今回來了,也得跟他講明白了,“你落水沒有了音信,明國公府那邊便來退了親事,你現(xiàn)在娶的是廣寧伯家的千金,待這國喪一百天過了之后,再披紅掛彩,為你再熱鬧高興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