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第一輪的裁員工作終于結束了。我們再也不用忍受那種巨大的折磨與羞愧。于此同時,我們也不再去尋找那只可憐的折耳貓,一種更大的空虛填滿了心懷。我和方見鴻連續搜索了一個星期,尋貓的啟示也貼遍了方圓五公里的每一個小區,終究是一無所獲,理智告訴我們,我們失去它了。
那天傍晚,我們還在靠近中心公園的一條河邊細細地搜索著,呼喚著它的名字。那里經常有野貓出入,每當周末或傍晚,許多青年情侶會專門過去給它們投食。我們也遇見過幾只或從容或驚慌的小貓,但遠遠地看一眼就知道,那不是“金魚”。我意識到,“金魚”有它獨特的氣質,已經烙印在我們的心靈里。
一陣風吹過,河岸的棕櫚葉摩挲著發出窸窣的聲音。我們揚起脖頸,抬頭看天邊,彩霞如海,成片的三角梅隨著波浪飄搖。夜悄悄降臨,遠處的人聲也變得縹緲而模糊。
“她不會再回來了。”方見鴻平靜地說。
“啊?”
“顧若云不會再回來了。”
我茫然若失。
回家路上,聊起顧若云,我驚訝地發現,方見鴻跟我們一樣對她知之甚少。顧若云離開后,他就與她失聯了。他給她打電話,電話不通,給她發信息,說貓丟了,信息也沒人回。他們開開心心地離別,甚至已經說好,她回來的時候他去車站接她。事情轉變地猝不及防,她那就那樣消失了。我們還是不知道,她從哪里來,畢業于哪所學校。她跟方見鴻說,她來深圳是為了看云,現在她要回故鄉看雪。
回到家,房子顯得更加空蕩了。我想起第一次見到顧若云的那個傍晚,那個臺風肆虐的傍晚,她在樓下等云層背后的太陽。我淋得一身濕,走到她旁邊跟她搭訕,用一副見多識廣的口吻跟她說,臺風天里不會有太陽。其實,那也是我第一次經歷臺風,心里充滿了對這樣新事物的驚奇與喜悅。然后,太陽就真的跟她預料的一樣從云層中鉆了出來,光輝鋪滿天際。彩霞照映在她揚起的臉龐上,她滿足地沖我笑著,鼻根因此微微皺起,顯得那樣可愛。那天的晚霞大概跟今天的晚霞一樣燦爛吧。她帶來了叫“金魚”的折耳貓,還有叫“小藍”、“小白”、“小黑”、“小紅”、“五花”的五條金魚。“金魚”總是守在魚缸邊,它也許有很多想法,但它們終歸還是相安無事。
現在,一切突然之間就成為了回憶。
天已經徹底地黑了,我無心打開任何一盞燈,甚至把窗簾也拉得嚴嚴實實,只想把身體徹底融入這黑暗中。躺在床上,我被一種巨大的悵然的情緒所包裹。
我打電話給允真,想跟她訴說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許久,那邊終于接起了電話。
“我想見你。”我真心的想立刻見到她,我的戀人,我唯一的擁有。
“不太方便。”她遲疑了一下,淡淡地說。
“哦,”我心頭一沉,她的回答讓我不知所措,我強裝鎮定地又接著問,“你在干嘛呢?”
“我不愛你了。”她依舊語氣平淡。
“你在干嘛呢?”
“我不愛你了,你聽到了沒有。”
“為什么?”突然之間,我心中的一片天空像是嘩啦一聲傾瀉下來,我感到自己遲疑了很久,終于鼓起勇氣。
“你心里只有你自己。”
我想說,不是這樣的,但我的喉嚨像突然被塞滿了干草,嘴唇也被封住,說不出一句話。
“我不想把事情變得糟糕,所以,我覺得大家都不用去解釋什么,我們就這樣吧。”
“什么意思?”
“分手,我們分手吧。”
“我不同意,”我有些激動了,“我從來沒考慮過這件事,我要當面跟你聊。”
“不用了,我考慮清楚了。”她沉默了一會兒,又接著說,“如果必須見面,那就過一段時間吧,我想我也需要一些時間去調整。”
“你沒有權利這樣做,這樣突然地告訴我,我們分手了。”
“不,我有這樣的權利,因為我不愛你了。”
“這樣不公平。”
“阿朤,不要談公平,你那樣說我會傷心的,愛情只有愛與不愛,沒有公平可以要求的。”
我無言以對,每個人都有他的思維邏輯,但對于男女的感情,帶上了邏輯就已經落了下乘。我不是一個像允真那樣純粹的人,無論如何,我都沒有資格說,我的愛勝過她的愛。
“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我想你,我愛你。”我的眼淚悄無聲息地順著臉頰流淌到床單上。
“不要這樣說,我會哭。”
“我要去找你。”
“阿朤,不要毀掉我們曾經的美好。”她語氣鄭重地囑咐說。
我們沉默了很長時間,終于她掛斷了電話。
一切都變了,突然之間我失去了允真。一種從來未有的心碎占據了身體,痛苦讓我不由得蜷縮起來。我的身體沒有了一絲氣力,大腦卻不肯放過,一個模糊的認識慢慢從混亂中浮現出來:我失去了允真,因為我的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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