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夏天，邊城又連著下了幾場暴雨，比那年沖毀紅柳河大橋的暴雨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這幾場暴雨除了下的就地起水而外，并沒有暴發山洪。

　　至從邊城縣對原油開采進行下大力氣的整頓后，關停了那些無序開采的私營企業，全部由新成立的采油廠統一科學開采。在開采的同時，更注重環保理念。

　　按照塞上市的要求，凡進行油氣開采，所有新、改、擴建項目均必須采用清潔生產工藝和技術，工業廢水回用率達到90%以上，工業固體廢物資源化及無害化處理處置率達到100%。如果達不到以上要求，堅決禁止開采。如果發現有執行不力的，將追究相關人員的責任。

　　在這期間，鄰縣一位分管工業的副縣長因為認識不夠重視，對上級的要求敷衍塞責，導致油氣企業在排污的過程中污染了農田，遇到群眾舉報，很快被免去了職務。

　　在體制內，這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帽子”，想不重視都難了。

　　為了遏制重大、杜絕特別重大環境污染和生態破壞事故的發生，邊城縣政府要求新成立的采油廠逐步實現對行業排放的石油類污染物進行總量控制。要求石油天然氣開采要堅持油氣開發與環境保護并舉，油氣田整體開發與優化布局相結合，污染防治與生態保護并重。大力推行清潔生產，發展循環經濟，強化末端治理，注重環境風險防范，因地制宜進行生態恢復與建設，實現綠色發展。

　　邊城走上了石油產業反哺生態農業的路子。

　　或許，九泉之下的紅柳村原支部書記秦明州知道了后，也會含笑的。

　　不過，在生態的治理下，汛期的大雨沒有導致山洪的暴發，卻發生了一起比暴發山洪更令邊城人驚心的怪事。

　　那天晚上，紅柳鄉的上空籠罩著一層厚厚的積云。那云翻來覆去的，一會兒如獅子大張口，一會兒若猛虎下山，一會兒又變成了長著犄角的怪獸……天氣悶熱的難受，仿佛有一個很大的蒸籠把紅柳鄉扣在里邊。

　　莊稼人打地里回來，吃過晚飯后渾身依然懶散的要命。本想著早早休息的，可房子里躁熱的似乎根本不通一點氣。于是，他們便倚在外邊的窗臺上，坐在熱炕一般的黃土地上，圪就在井臺邊，望著天上烏云的不斷變幻，看著它們由亮變淡，由紅變暗，由高變低……忽然，一道閃電從厚積的云層里透出，歇涼的莊稼人看到那一頭頭怪獸仿佛張著腥紅大口張牙舞爪地接近著他們，又似乎瞪著一雙雙怒視的目光尋找著自己的仇家。

　　“喀嚓！轟隆！”

　　接著便是幾聲炸雷響徹天宇。瞬間，原本悶著的蒸籠被揭開了。一股熱浪沖了出了去，罩在籠子里的人這才感覺到了一絲涼意。

　　最先急著進門的是一些良心上有些不安的人。他們晴天里都害怕響雷，整天脊背里涼颼颼的。這真的遇上了雷神發怒，他們比誰都害怕呢。

　　倒是農家院子里拴著的那些狗，一個一個賽著趟的狂吠。它們看到閃電有一種近乎瘋狂的興奮，躍躍欲試地撲想撕下一塊烏云來扯碎；可惜，主人早就把拴著自己的鐵鏈擰牢。那些狗只能在夜空中爭相撲咬、干嚎，發出一聲聲嘶長的怪叫。

　　終于，雷神被激怒了。他看到虧心的人躲避起了自己，看到那些看家犬和自己比著喉嚨在叫喚。于是，憤怒的潑灑下了激湍的大雨。從起初的嘀噠嘀噠，很快到噼噼啪啪……

　　這時，所有的人都回家里了。心虛的人蒙著被子摁著耳朵，心實的人點燃了一支香煙愜意地吸了幾口。

　　外邊剛剛還狂吠的狗都爬進了窩里，閉起眼耷拉著腦袋沒了脾氣。

　　賀大山已經是點燃了第二支香煙。他盤著腿坐在炕沿邊，每抽一口煙，腥紅的煙蒂都能照得他眉眼邊的皺紋一跳一跳的。看得出，他臉上沒有露出一點的緊張和不安來。倒是外邊的猛雷驟雨更像是秦腔戲里的“梆子”響、“胡生”唱，這夾雜的聲音讓他著迷。

　　是的，和前幾年相比真的是不可同日而語了。那時聽到響雷、看到驟雨就擔心自己的破羊圈，害怕羊子被雨淋了。而如今呢，兒子建起的羊舍比自己住得條件都好，刮風下雨，日曬雨淋，冰雹雪暴等都已經不害怕了。

　　每吸一口煙，賀大山都由不得嘴角浮現出難以琢磨的笑意。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得意什么呢。

　　“少抽兩根煙，快睡吧，明天場里還有不少的事要干呢。”

　　在老伴的催促下，賀大山狠狠的將剩下的一截香煙用勁的吸了兩口，嗆得他猛地咳嗽了幾聲，這才掐滅了已經到了過濾嘴邊的火星。

　　賀大山伸了個懶腰，舒坦地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早起的賀大山就聽村子里傳出一個消息：“昨晚的雷陣雨把剛修好不久的一段公路給沖開了，里邊發現了一具人的白骨，縣公安局刑警隊正在現場進行勘察呢。”

　　聽到這，賀大山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心里想著：“這老天爺怎么了？那年大雨沖毀了紅柳河大橋，讓一個外地的司機客死他鄉。而這具白骨又會是誰呢......”

　　黃土坡雨后的空氣是多味的。裸露黃土的地方是一股爽心的泥土味，林木茂密的地方是沁脾的氤氳氣息，各色開花的植物間又夾雜著馨香的淡甜......賀大山才吸的那口冷氣瞬間被雨后的清爽給淡化掉了。

　　賀大山又扛起那張雪亮的鐵锨，朝著農牧業公司的方向去了。